我从入职之后一直都在想,如果收到无灯路邀请函的时候,外婆在我身边的话,如果她在我身边的话,我绝对不会顺从的去邀请函上的地方,绝对不会成为逍灵主播,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那是我十五岁寒假快要结束的某一个清晨,我从乡下外婆家坐上回城的长途汽车。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见过那种老旧的大客车,就是很久以前,我很小,汽车还没在农村发展起来的二手客车,走在路上摇摇晃晃的,汽油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孩子的呼喊的吵闹声时不时响起。
我坐的是五点钟的的第一班凌晨的车,那辆车的主人是我姥姥家的的亲戚,我每次都是这辆车上第一个人,售票员左面,司机后面的那个位置,每次都是为我留下的。
所以,上车的时候,只有我,售票员和司机三个人。
我喜欢坐凌晨的公交车,说出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受,那种半睡半醒下的凌晨的寒冷,冬天独有的孤独寂寥,漆黑的道路上只有坐着的那辆公交车散发着属于人的味道和光芒,那两盏大灯散发着属于安全的气味。
你看不见路,也不知道路中间会有什么,车上安静又颠簸,好像母亲的摇篮。
我父母在九岁的时候就去城市里谋求生路了,所以从童年开始,一旦有假期,我一直都在坐各种各样的长途客车。
我年幼的时候就喜欢看着阳光下的公交车,那道太阳下的阴影在一望无际的枯草,雪原或者绿草地的照射下,不断的吞噬阳光,又不断的离开,似乎只是轻飘飘略过。
也喜欢看晚上或者凌晨的车,那种无法言喻的透骨的寒冷和不安总能让我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兴奋。
我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我的癖好,那些一听就不怎么吉利的感觉在我外婆的家乡,那个小小村镇是绝不允许出现的。
那辆车要从五点钟走到七点钟,在七点钟后,我还要在当地的客运站等半个小时,再从七点钟走到九点钟。
我当时只有十五岁,爱玩爱熬夜,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年龄,做事不管结果的年龄。
那天晚上,我忘却了自己需要起早,一直失眠到十一点钟才勉强入睡,三个小时后又被再次惊醒,一直到车上。
我只记得我闭上眼,公交车时不时走走停停,一会儿我就慢慢失去了意识,只剩下人在浅睡眠里脑内的胡思乱想和睡觉时特有的温暖。
售票员在和什么不认识的女人聊着天,车里时不时响起人的声音和喇叭声,我只觉得人声嘈杂,格外熟悉。
就好像我曾经每一次在往返母亲所在的城市和祖母家的山村时,每一次梦里梦见的汽车一样。
忽然,那些嘈杂的声音充满了诡异的一顿,我陷入无边无际的沉默的环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拂过了我的脸,并不凉,当然,也不热,像是什么丝线绕在一起,在人的脸上胡乱的滑动。
我的第一印象是我在做噩梦,随后,我感到了手上清晰无比的一阵疼痛,我知道,那东西一定扎进了我的手掌里。
我想睁开眼睛,但怎么也睁不开,控制不了自己的肌肉力气,整个人似乎都死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顿时觉得一阵轻松,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还有半个小时,我就要到站了。
我外婆是个会给人看外病的老人,遇到这些事情,我没有任何理由相信这是什么神经痉挛症状,如果睁不开眼是神经痉挛的话,那么那道清晰的刺痛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清楚的感觉到刚才有一只类似于指甲的东西扎进了我的手里,但现在睁开眼睛看去,只看见车窗外洗过的墨蓝的天,手上也仍旧完好,似乎刚刚的疼痛只是我半梦半醒中的一种幻觉。
我向后看去,一车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满了,每个人都闭着眼补觉,满满一车人,神色相同,面容各异,幸好,没人睁眼和我对视,不然的话,当时紧绷着精神的我一定会很大声的叫出来。
当时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异常了吧,但事实总是出人意料的。
我在车座旁边看见了一张黑色的,和凌晨的微光融为一体的信封,那信封是漆黑的颜色,触摸上去,细腻的纸张上烫着凹陷下去的纹路,闪闪的撒了金粉,反射着不知道从哪来的朝阳的光,亮晶晶的。
那是很精致的信封啊,我想把那片有些发硬的信封翻来覆去的拿着欣赏,却在捏起信件的第一时间发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的食指湿润了,中指也是,放下信封,只看见手指上有一片嫣红的液体,鲜艳的让我本能的一阵心悸。
我搓了搓手指,那分明是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凑到我的鼻尖不远处,就能闻到散发出来的腥味。
这不是猪血。
我很清楚,这是人血。
鸭血发暗,猪血带韧,牛血略红,只有人的血才会有这样的颜色和味道。
我的大脑已经宕机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手指都在颤抖,慢慢的把信件翻过来看。
那是很传统的一封信,上面滴着一块暗红色的火漆印章,火漆上被印出来的花纹是一个繁体的劉。
让人惊愕的是,信封上很明显还有没风干的血迹,那些鲜红的血刚刚被我的手指擦掉了,但已经渗透进纸张的字迹依然能在昏暗的天空下透出一丝本来的模样。
那是两个娟秀的楷书字体,上面写着的,分明是我的名字。
我姓刘,单名一个柒字,是外婆说我体内有煞,不宜取有寓意的名字,就很随便的挑了个数字来用。
我觉得其实还不错。
但自己的名字被人血淋淋的用鲜血写在纸上,任何人都会有一阵恐怖的恶寒感,我的心碰碰的乱跳着,手脚冰凉,眼前发黑。
“娃儿,娃儿!”
一只粗糙冰凉的手搭在了我的肩头,我的心好像在我的胸膛里猛的打了个转。
我回过头,看见了售票员,她正有些疑惑的看着我,不知道我怎么忽然就发起了愣。
而我,什么都没法想,只是听到她充满善意的提醒我,车已经到站了,才因为本能的麻木的下了车。
我第一趟车和第二趟车相差了半个小时,那天,是大年初九,回家的人并不多,我一个人买了票,呆愣的坐在候车室里,偌大一个候车室,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我发着呆,不知道怎么办,我的手里攥着那封华丽又诡异的信件,其他角落里还有人在谈话,但对我来说,都已经在意识里远去了。
我想我妈妈了,只要有妈妈在,似乎就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但是我没有,我现在距离我任何一个亲人,都有整整两个小时的路程。
我坐在椅子上,当时是冬天,七点多,天上没有一丝阳光,下着小雪,我在候车室那就算开了暖气也没有一点热气的屋子里干坐着。
我的心里没有一点幻想,第一个想法就是,我外婆得罪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报应在我头上了。
可是我外婆一向安分,善良的老人,是断然不可能得罪什么的,如果真的有,也一定是凶恶的东西。
我打了个冷战,控制着缓和过来的手指,慢慢的把火漆拆开。
下面没有用来做隔阂的塑料板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那火漆和信封似乎都是一次性的。
我的手指因为摩挲信封有些发痛,那些恐怖片的记忆不断的涌上来,我甚至感觉自己的身后就坐着一个垂头的长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