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年尾,丹丘境的氛围越发热闹。这是一起过得第一个新年,大家都格外的看重。
临渊小筑里反而清净许多,主要是白天魏无羡多数在补眠,怕吵着他。
临盆的日子将近,他被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折腾的夜夜失眠,不是动的太厉害就是尿急跑茅房,连带着蓝忘机也紧张兮兮的,不分昼夜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没几日的功夫,眼底便熬出了一圈乌青。
魏无羡看的心疼,明令禁止他端水做饭这些杂事,白天歇息时也会拉着他一起。只是作息规律被打乱,蓝忘机时常困得不行也睡不着,还是魏无羡让温情给他扎了针才昏睡过去。
他发现蓝忘机最近过于焦虑和不安,问了温情也只说是忧虑过甚,估计是知道剖丹一事如今又要面对剖腹让他有了阴影。
对于生子一事已经商量好了,时机成熟后剖腹取子,毕竟不是女子,他想自己生也没办法。倒不曾想蓝忘机因此生了心结,郁郁不乐。
在一次半夜被踢得肚子发疼时,魏无羡半靠在蓝忘机怀里,掀了衣服就着烛火散发出的暖黄光晕指着肚子对蓝忘机道:“蓝湛你看,他们又在踢我!”
薄薄的肚皮上凸出一个清晰的小脚丫,蓝忘机将手贴了上去,掌心里凸起的触感缩了回去,忽而又大力的踢了他一下。像是和他捉迷藏似的,肚子上这里鼓起来那里缩回去,一会儿是小脚丫一会儿是小手掌,蓝忘机也配合的在每处凸起来时轻柔的摸一下。
“蓝湛,我很期待他们的到来,也很开心能够拥有他们,所以,你不要担心好不好?我不怕疼,也不觉得痛,因为有你,我只觉得幸福!”魏无羡的声音低缓,徐徐如风。
蓝忘机呼吸一滞僵着身子,良久,叹气:“魏婴,我心疼……”心疼他要再经历一遍同样的痛,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这一切如镜花水月,他不敢闭眼,怕再次睁眼时,自己就会失去这一切。
黑夜将他的恐惧无声放大,即使魏无羡安然的靠在他怀里,也无法平息他心中隐藏的不安。
魏无羡抓住他的手,与之十指紧扣,他道:“蓝湛,这一次又不一样,你该相信情姐的本事!而且有你在,哪怕是为了你,我亦无所畏惧!”
他也怕疼,两天一夜的清醒的痛苦让他不敢回想。可是看着蓝忘机担忧的脸和肚子里活泼的两个孩子,他又突然觉得什么也不怕了!
“不用为了我,为你自己!魏婴,为你自己好好的!”他的下巴搁置在魏无羡肩头,怀里的人近来清减不少,本就单薄的身体愈发清瘦。
“那就为了我们,为了我们一家人!”魏无羡顺从的贴着他的话,把‘我们’两个字咬的极重。
他不是一个人,他有了为之拼命和守护的希望。
蓝忘机没再说话,只是紧紧的回握着他的手,以此证明自己的存在。
许是魏无羡的劝慰起了作用,往后几天蓝忘机的情绪正常许多,直到除夕夜,他放松了许久的心弦再一次绷紧。
魏无羡身子笨重,依然坚持着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
大殿里摆了满满当当的十余桌,红红火火的一片,人影憧憧间欢声笑语不断,热闹非凡。
在喧闹的爆竹声和欢呼声中,开了年夜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漫天烟火盛放,庆贺这新旧交替的人间喜庆,举世同乐。
年夜饭后魏无羡便和蓝忘机回了临渊小筑守岁,子时一到,两人同时开口:
“蓝湛新年快乐!”
“魏婴新年快乐!”
彼此又同时相视而笑。
阵痛突然来临时魏无羡刚好沐浴完半靠在床榻上闭眼假寐,卧室里贴了符聚热,即使只穿了一件亵衣也不显冷。
蓝忘机坐在床头替他拭干头发上的水滴,另取了干净的里衣给他穿上。还没来得及系上衣带,魏无羡惊呼一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突然的剧痛使他倒吸一口气,脸色瞬间白了下来,魏无羡的声音打着颤儿:“蓝湛,蓝湛……我肚子好疼……快叫情姐!”
蓝忘机也跟着慌了神,他勉强镇定着使了传音符通知温情,又抱起魏无羡转身出门,去了隔壁提前准备好的屋子。
临渊小筑顿时人影攒动,好在温情在来的路上已安排好了一应事宜,大家各司其职,一切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温情进屋的瞬间赶了蓝忘机出门,只留了温蔚和温荟打下手。
一门之隔,两心煎熬。
这一夜, 丹丘境灯火通明。
蓝曦臣收到灵蝶传信时,他还没来得及歇息,匆匆披了外衣赶去蓝启仁的居室,蓝启仁已经歇下,闻得消息连忙起身,快速穿戴整齐后吩咐弟子明日一早通知族中长老主持新年拜礼事宜,便和蓝曦臣一起赶往丹丘境。
将出云深山门时,却被两只蓦然出现的雪鹿拦了路。
雪鹿通体雪白,在夜下泛着淡淡月华,圣洁而高雅。
两只雪鹿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靠近,驻足在蓝曦臣面前,其中一只侧了一下脑袋看他,轻轻的嘶鸣了一声。另一只眨着水墨一般的大眼,低头以角蹭了一下他的衣角。
“这是……古书中记载的雪鹿?”蓝启仁一脸震惊,愕然道:“这等神物怎会忽然出现在此地?莫非有何昭示?”
被雪鹿环绕其中的蓝曦臣也惊诧不已,只是此时有更急的事情,耽搁不得,他道:“不如先让弟子看着它们,我们先赶往丹丘境要紧。”
“倒是老夫忘了正事了,就依你所言!”蓝启仁捋着胡子,留了两个弟子滞守,一行人上了飞剑正欲飞行,两只雪鹿也凌空而起,随着他们缓缓前行。
蓝启仁似有所悟,道:“看来这雪鹿不是因我们而来,既如此,便让它们跟着吧!”
蓝曦臣轻笑着应了下来,他对即将出生的两个孩子愈发期待了。
一行人抵达丹丘境时天色将明。
蓝忘机自出了门便伫在原地未动分毫,隐在袖中的双手握拳,死死的掐着掌心,紧抿的唇和苍白的面色透露出他的恐慌和不安。
还是蓝曦臣的到来才分散了一些他的注意力。
“忘机,情况如何了?”蓝曦臣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以示安慰,同时询问道。
蓝忘机神思不属的摇头,又对蓝启仁行了礼,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叔父,有劳叔父奔波了!”
“忘机,你也别太过于忧心了!”蓝启仁何曾见过他这幅虚弱模样,连忙摇头,心疼的宽慰道。
在众人的焦虑中,黑夜仿佛缓缓揭开面纱的姑娘,露出蔚蓝的天幕。
一缕金色的光跃在其上,随即将那一抹蓝晕染开来,红色的朝阳悄悄露出一个头,染红了天边云霞。
一声啼哭打破了黎明前的静谧,天光乍破,朝阳升起,金红色的光芒耀眼而灿烈。
随即两道悦耳的鹿鸣之声响起,仿若赞歌,另一道啼哭也接连传了出来。
“兄长……”
蓝忘机瞬间模糊了双眼,喉头滚动了一番也只吐出两个字,歇下了所有的焦虑不安,他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竟是久站未动,腿僵麻了。
蓝曦臣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道:“你也别太着急,先缓缓,活动一下手脚。”
他的身体微不可见的颤抖,抓着蓝曦臣袖子的手也抓不稳,眼眶蓄满了泪水,随着长睫轻颤而抖落颗颗晶莹。
蓝曦臣从来没见他哭过,倒也算不上哭,只是这般无声的落泪更让人揪心。他的弟弟已经长大了,可依旧是他疼爱的弟弟啊!
蓝曦臣轻轻的抱了他一下,收回手笑道:“恭喜忘机初为人父!”
蓝忘机被他这个拥抱晃了神,自他记事起,直到长大,除了魏无羡便再也没人抱过他了。
父亲的怀抱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也没感受过,但想来应该和兄长一般,宽阔而温暖,足够让他安心。
稍微活动了身体,待僵硬感过去,蓝忘机便松了兄长重新站到门前。虽然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但他还是想站在最靠近的位置,离他更近一点。
魏无羡依旧是清醒的,不一样的是他没感觉到半点痛意,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锋利的刀尖划破自己肚皮带起的呲呲声。下意识的想握着双拳,奈何身体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温情游刃有余的替他开膛破肚。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瞬间,在他快无聊的闭眼的时候,一声啼哭惊醒了他。
温情双手捧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奶团子凑到他面前,笑道:“看一眼是儿子还是女儿?”
他瞟了一眼光溜溜的小家伙,也跟着笑了起来:“哟,还真是个臭小子!”
说是看一眼, 就当真只是给他看了一眼,温情捧着小家伙转身去清理干净,包好了襁褓交给温荟,又继续取第二个。
“这次是个小闺女呀!”魏无羡的声音都兴奋了许多。
“啧,不用猜也知道了,妥妥的女儿奴!”温情一边忙一边打趣道。
吩咐温荟将两个孩子抱了出去,温情便着手为他缝合伤口。
温蔚将回血丹喂了两颗给魏无羡,在温情的一阵缝补中,丹药发挥效用,他苍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
伤口缝合完毕,又给他吃了两枚愈合伤口的回春丹和去疤的美颜丹。
不得不说丹药是真的好用,魏无羡只觉得周身一热,暖意瞬间流至四肢百骸,腹部的伤口传来一阵酥麻,不过片刻,伤口恢复如初,只是排了一身恶臭,着实难闻。
温情快速拔了针,待他能动弹后就收了器具出门。她身后的温蔚故作镇定的对他道:“师叔,依我看您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师徒俩前后脚出了门,温情拦住了要进去的蓝忘机,道:“你还是先让人准备一下带他去沐浴一番吧!放心,别说伤口了,连个疤都没留!”
蓝曦臣和蓝启仁一人抱了一个奶团子,对两个白白嫩嫩的小家伙稀罕不已。
倒是蓝忘机,自两个孩子抱出来的瞬间看了一眼,便一心扑在魏无羡身上,都没想起要过问一句。
等温情也匆匆换洗完回来后,只见着孩子哇哇大哭,哭的两个大男人手足无措。
无奈的叫了事先请来的乳母,带着孩子去偏厅喂奶。
温情觉得指望这几个人带孩子估计也指望不上了。
片刻后,两个乳母为难的抱了孩子回来,愁道:“小公子和小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肯吃奶,这可怎么办啊?”
温情接过其中一个还在哭泣的奶团子,沉思片刻后,指尖凝出一缕灵力探到他嘴边,小家伙立刻止了哭声,噘着小嘴想吸她手指。
“你倒是挑嘴!”温情只想扶额,这两个小东西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虽然转生一回,但吸收的仍然是含有灵气的食物,如今可难倒她了。
“蓝老先生,想必你也看到了,没有灵气的母乳这两个小东西不喝,哺乳期的女修难找,如今只能找有灵物的母乳代替了。”温情接过孩子挥退了两个乳母,和蓝启仁商议道。
蓝启仁皱眉之际,蓝曦臣忽而想到了什么,笑道:“说来也巧,今早我们赶来的路上就碰见了两只雪鹿,还跟着我们一块儿来了这里!”
“雪鹿?莫非之前的鹿鸣声是真的?”温情一时惊诧。
蓝曦臣点头,道:“就在外面,许是你刚才没注意到。”
将孩子交给两人。温情连忙出门,果然在院子一角看见了那两只雪白的鹿。
她屈指吹了个口哨,两只雪鹿仿佛听懂了一般,撒着欢儿朝她跑了过来,亲昵的以角蹭着她的衣摆。
温情蹲下身,神色柔和的一手抱了一只鹿角,在它们耳边低语道:“好久不见,我的伙伴们!”
两只雪鹿低声嘶鸣着,似在回应她。
温情领着从两只雪鹿身上挤得奶回了正厅,用勺子喂给了两个小东西,这回倒是没在哭闹,很给面子的吃饱以后便安然入睡。
等魏无羡痛痛快快的洗干净换了新衣和蓝忘机重新出现在人前,天色已然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