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
愿你安康,别来无恙。
我不知你身在何处,但我相信,身处之处皆归处。
张嘉佳曾说:“我曾见过一个如你一般的人……”
可惜生活不是小说,那天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如你一般的人。
那时正是疫情封控期间,我认识了您,您是一位的已到白首老先生。
初次见面,是在小广场的凉亭里,我被您所演奏的二胡名曲《赛马》吸引了,因为我本身也学二胡。
您当时坐在一个小板凳,一撮银白的胡子很是慈祥。
您说,您已年过七旬,随子女定居上海,这柄二胡是伴您终生的伙伴,也是您拥有的全部。
那天之后,我一有空就会来听您拉二胡。也正是因为您,我单调的疫情生活才有了色彩。阳光下地欢快交流跨过年岁的长路,一如两个年幼的儿童,幼稚但真诚,我多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消逝。
心理学上有一种效应叫“普鲁斯塔效应”,简单来说就是某些事物的发生,或者气味、声音或味道,突然唤起了你某些尘封的记忆。
正如我看到老先生您的第一眼,我想起了我的爷爷。我爷爷在我年幼时因为癌症去世了,因为当时医疗设备不够精密,再加上没有及时治疗,曾经意气风发的爷爷就被岁月侵蚀了。
唯有的记忆仅仅是在冬天的雪地里,和爷爷打雪仗,那时我才两岁。
总说年幼的伤痛总要用一生去治愈,而我深刻的伤疤却在那个封控的夏天,不知不觉中渐渐愈合了。感谢您的到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由暖转凉,秋天的到来总令人措手不及,温度骤降。我家的鹦鹉也没能幸免,在那时离开了我。
接连好几天,我没再去看您。
我把鹦鹉埋在了一块有树阴的土地下,一日三秋。
一个多月后,再次去看那土丘,芳草萋萋。很惊喜,土丘上开出了一朵蓝色的小花,别处都没有,大概是它不舍得人间烟火,回来陪我了。
草木枯荣,花开花谢。那片羽毛、那个夜晚、那种触动,随之散去,只是每当想起时总会心如刀绞。
复课的原因,我不再去看您了。我很后悔。
再一次的相逢,是在倒垃圾时,您叫住了我,您说,因为这里房租太贵了,近几年也一直在涨,所以您要搬走了。
那晚,一对忘年交又同走了一段路,听着您的絮絮叨叨,赏苏轼和张怀民赏过的那轮月亮——最终,一曲《月夜》抚慰多少两鬓斑白者地梦乡,也抚平我心头郁结的别殇。
往后的日子,都没再见过您了,那个月夜,已是最后一别。
寒冬将近,是细碎烛光照不亮的。
我爸“那朵花是老先生种的。”
我爸“是老先生嘱咐我不要告诉你的,但是……”
回忆、声音、时间,相逢、擦肩、走远。
我恍然,是您,也只有您留意着我的热爱、我的伤悲。
慰藉,理解,是小心翼翼不求回报的。您告诉我直面挫折就会勇往直前,满怀希望就会所向披靡。
陪伴,呵护,从来都不是需要说出口的。默默地付出,真心的祝福,哪怕再微小,都重于泰山。
“您什么时候搬走啊?”
“大概是秋结束的时候吧。”没想到,秋天这么快结束了。
桂花微醺,冬日漫漫。
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一个雨天,我撑伞踏在水泥路上。我拎着二胡,迷茫中走进了那个凉亭。白砖泛起倒影,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回到与您相伴走过的那一段日子。
曾经属于您的孤独,席卷我的全身。
大雨滂沱,无情地盖过乐声,挂在脸上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一曲又起,不知是旧调还是新曲。心脏的跳动和雨声交织,终究是稚嫩的技巧抵不过饱经岁月的双手。
一曲了,弦松了,雨细了,指尖的红痕深了,深刻在心底,红了眼眶。
那一刻,就像是在走您走过的路。您将时代的情怀落于我的肩头,望我延续这份无际的孤独。
我们只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也终将单薄的离去,所谓千尺江山,不过一眼江河回望。
我不知你身在何处,但我相信,身处之处皆归处。
在你长眠的夜里,愿生如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