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禛蜷曲着身子,抱着脑袋不敢抬头。他紧咬牙关,强忍伍战的拳头。
黑衣男子以为护住脸就没事了吗。
伍战冷哼一声,抬腿一勾,
黑衣男子哪有这么简单。
下盘一晃,元禛只觉得衣领发紧。他下意识睁开眼,才发现伍战单手将他拎起。如霸王举鼎,高擎过头。
慌得元禛手忙脚乱,四肢在半空中乱蹬,好似误闯干岸的小鱼。他动作滑稽,旁观的云沐辞不禁笑出声来。
望着云沐辞浅浅的酒窝,元禛一时有些痴了。
黑衣男子大丈夫于世,当堂堂正正。
黑衣男子狭路相逢,退无可退之时。即便对手是武道宗师,也该慷慨赴敌。
黑衣男子像你这样畏畏缩缩,反倒更容易丧命。
伍战高举元禛,厉声喝道,
黑衣男子为师年少从军,若如你这般怯懦,骨头都已成灰了。
他知元禛是可造之才,故对其甚是严苛。方才见元禛遇挫时这般怯懦,有心给元禛些教训。
元禛这下可完蛋了。
回过神来,元禛叫苦不迭。他本想少受点伤,没想到弄巧成拙,伍战若是真把他砸在地上。摔个狗啃泥不说,没准还得再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元禛挣脱了几下,伍战右手牢如铁铸。元禛这下只好放弃,紧闭双眼全身肌肉紧绷。
然而几个呼吸后,意料中的剧痛并未出现。他小心翼翼的睁开双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伍战已将他放在地上。
黑衣男子走。
伍战低呼道,
黑衣男子带着辞儿先躲起来。
伍战眯着眼打量东方初起的光亮,晨光中衣袖翻飞。
如千年前大秦屹立不倒的战旗,在最静默严肃的时候展现放肆。
黎明前夕,往往是黑暗最为可怖的时刻。
他很清楚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黑暗。那是整个大明王朝,最为污秽阴暗的部分。
只是,还能看到光明吗……
伍战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手中的刀柄不禁握紧几分。
元禛师父!
元禛急道。前几日与薛一郎对决,伍战已伤了元气。元禛年纪虽小,但极重情义。
他既拜了伍战为师,便要终身不叛。听声音,来的人马足有上百人。这等紧要关头,他抛弃伍战离去,与禽兽何异?
黑衣男子对方人多势众,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根本不是对手。
伍战猛地一推元禛,
黑衣男子我熟悉他们的打法,而且地势对他们不利。巷中缠斗,未必会输。你在这里反倒牵制我。
元禛深深的看了伍战一眼,拉着云沐辞跌跌撞撞的离去。
微光下,两个孩子的身影模糊混沌。
伍战岿然一叹,锦衣卫擅长的正是深巷缠斗。与元禛、云沐辞一别,能否再见已是未知数。
薄雾弥漫,一只脚稳稳的踏在青石桥面上。
镇抚使扬水镇。
来人轻声呢喃道,
镇抚使有趣。
锦衣卫大人,人手已经集结完毕。
身后有人恭敬说道。
镇抚使薛一郎那边有消息吗。
来人眉目低垂,白皙袖长的手指摩擦着一串朱红色海螺天珠。
锦衣卫暂时没有。
下属低下头,低声道:
锦衣卫前几日薛大人传来讯息,随后便不见踪迹。据留守附近的总旗回报,薛大人似与伍战有一番大战。双方生死不知。
镇抚使生死不知?
来人咧了咧嘴,如荒野独狼露出森白的獠牙,
镇抚使可真给他姓薛的留面子,伍战久经沙场,若非先前负伤。给他薛一郎一百给胆子不敢独自追杀。姓薛的这几日没消息,显然是一时大意被伍战摘了脑袋。这会只怕尸体已喂了野狗。
来人永远也不会知道,鹭山冥尊薛一郎其实是死在元禛的手下。
镇抚使告诉弟兄们,待会立盾入镇。缓步慢行,勿要分兵,以防被伍战各个击破。
微风骤起,桃花纷飞落在来人肩头。轻轻捻起落花,来人凝视着薄雾中若隐若现的扬水镇,脸上的笑意逐渐敛起。
大明开国之初,太祖皇帝设锦衣卫以震慑奸臣。随后锦衣卫大展神威,蓝玉、胡惟庸两案,株连四万余人。也许是觉得杀伐过重,洪武二十年,太祖下令焚毁锦衣卫刑具。将诏狱囚犯移交刑部,锦衣卫一度废除。靖难之后,永乐帝重开锦衣卫,以巩固权威诛杀异己。
自此之后,锦衣卫的绣春刀再也没有收回。
薄雾中,隐约可见来人身上飞鱼服的印记。从四品镇抚使!锦衣卫中仅有两名镇抚使,虽品阶不高但权利极大。如今为捕杀伍战,却是出动了一名镇抚使,锦衣卫的慎重可想而知。
锦衣卫大人,属下不明白。
方才禀报的锦衣卫,小心翼翼的凑到镇抚使身旁,低声道:
锦衣卫对付伍战这般高手,不该诏令各府兵马司,派大军围剿更为稳妥吗。为何只让我等百来号人暗中行动?
瞥了这名下属一眼,镇抚使心中冷笑不已。
责令地方派兵围剿?
太子废立不定,前些年连大学士解缙都遭遇不测。如今朝中人心不稳,朝堂诸公不谈,各府将领更是态度暧昧,这其中更有不少伍战的门生故旧。若下诏令让各府兵马司协助剿杀,到时候被追得躲入小镇的。只怕不是伍战,而是他们这些锦衣卫了。
天子亲卫,说到底不过是位高权重的狗罢了。
小镇深巷中,猛然蹿出一名黑衣中年男人。随手击倒一名锦衣卫,夺其兵刃后又闪出众人视野。
伍战实力大损,镇抚使瞳孔微微一凝。自己这上百号锦衣卫皆是连夜奔驰而来。百马奔腾动静不小,以伍战之能,只怕在数里外就已发觉。这段时间,足够伍战取璃龙玄虎戟。如今他却潜伏深巷,夺士卒兵刃,只能说明一件事:
伍战的体力,已经无法长时间使用璃龙玄虎戟。
镇抚使所以为了长时间缠斗,你才选择夺刀。
捏着颌下的短须,镇抚使嘴角掠起一丝微笑。
伍战突然现身夺刀,一时间众多锦衣卫有些慌乱。下一刻,伍战又从树上跃下。众人见状,急忙举盾将脆弱的身躯躲藏在盾牌后。
伍战的刀并未因此改变痕迹。绣春刀横切过去,寒芒闪烁,年轻的士卒捂着喉间撕裂的伤痕颓然倒地。炽热的鲜血倒灌入肺部,士卒痛苦的咳嗽着,如沙滩上的死鱼不断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