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户部右侍郎徐敬之府上,沈培清与徐敬之共坐于高堂之上,婢女缓步前来为二人沏茶,沈培清摘下军帽放在桌上,和好友聊了起来。
说着说着,二人都谈到了自己的孩子。
沈培清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万般无奈地说:“沈喻他说他不想读了,想从书院辍学直接结婚。”
徐敬之心中一惊,随后顿了顿,说:“也够了吧,孩子也大了,他想干什么咱们拦不住的。他想结婚,就让他结去吧,沈家家大业大,也够他吃喝几十辈子了。”
“他就这么没出息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他要娶的,是一个妓女。年仅十五岁,就已经是徽州地下商业人尽皆知的风尘女子了。而且还索要彩礼8888万,订婚礼1888万,加起来,一共是一个多亿。人还没进门呢,手就已经伸进沈家的钱罐子里了。”
“这,确实是太过分了。”
“订婚礼还没开始呢,指不定那时又要坐地起价,提出什么更过分的要求。”
抱怨完自己的儿子后,沈培清又谈起了徐暖暖。
“暖暖,今年是多大了?”
“周岁二十,她生日早,虚岁二十一了。”
“沈喻今年周岁十五,生辰一月,这都虚十六了。”
“差了五岁。”
沈培清点点头,抬手去拿茶杯,看到中堂旁边穿着白玉青凤袍的一位少女,举止优雅,亭亭玉立,端庄得体,又不失一份稚嫩和俏皮,容貌极好,宛若天上神官家的千金大小姐。此刻这位少女端坐在偏堂一侧,与一位女长辈小声谈论着,时不时就用手上的一柄小小青丝圆扇遮挡笑脸,显得极为娇羞。
沈培清瞥见之后,便向好友询问:“偏堂中的俊俏女子,是为何人?”
徐敬之转身看去,随后说:“下官小女,徐暖暖。恐是她们谈话声音过大,惊扰了上将,实是下官照顾不周,这就前去责问。”
“难道你和我说话也要这样子吗?”
“上下有别。”
沈培清略显失望地挥了挥手,眼中满是怅然若失的空洞感。
“暖暖,来给上将敬茶。”还未等沈培清作出回应,徐敬之便转身朝着偏堂叫了一声,随后徐暖暖便挪着小步子走了出来,给沈培清行了礼之后,端起一旁的茶壶又给沈培清的茶杯满上了。
沏茶之后,沈培清将茶杯挪开,随后拉着徐暖暖坐在他旁边,关切地问:“暖暖今年学业如何了?”
“回上将的话,还在读京城第三学院女院二年级,还差两年毕业。”
“有什么荣誉,称号吗?”
“先前中学的时候拿过女举人的头衔,又参加书画比赛,侥幸夺得桂冠。”
徐暖暖说话声音极是温柔,细细的音线听着十分舒服,坐着时的言谈举止也十分得体,端庄大方,优雅从容,面对沈培清的提问,礼仪得当,又有自己的小性格,例如她应该回答问题时盯着下方,不与上将对视,但是她却大方地露出自己一双美丽的眼睛,迎上了沈培清双眸。
“中学毕业的时候成绩很好吧?”
“是的,侥幸是京畿女院第四,全体第七,获举人称号。”
“考上了举人已经够了,已经很优秀了,要是男子,已经可以直接出来做官了。沈叔叔我当年也不过是个举人。”沈培清点点头,声音显然温柔了很多,眉宇中隐藏不住的笑意。
这相当于什么成就呢?十五岁时参加高考,全省第七。沈培清十八岁中举,齐少珩二十出头中举,而徐暖暖一介女流,却十五中举。中学毕业后她已经不需要上高中也不需要考大学了,她这个女举人的身份已经可以让她碾压99%的同龄人了,可以让她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太优秀了!
沈培清只能这么感慨。
看看人家的女儿,再看看自己的逆子,就沈喻那个样子你还指望他中学毕业之前中举?他能不能保证通过期末考试别留级都算不错了。
别人家的孩子初中时考上厅级公务员,出去后不是市长就是书记;自己家的孩子中考总成绩还没你血压高,出去后不是搬砖就是啃老。
徐暖暖其实说起来也是沈培清看着长大的,立国之初的时候,徐敬之收养徐暖暖之后沈培清就经常见过她,对她的印象极好,还时常借着公事的名义把她带到麟州旅游,于是就这样她认识了沈家的大少爷——沈喻。
还记得他们刚见面时的情景,那时的沈喻才十一岁,也就是上小学的年纪,在麟州第七学堂念书,当时总督府临时有事,不能亲自去接,于是就让女佣带着徐暖暖一起去接沈喻。
一辆红白配色的鎏金马车停在学堂门口,车头六匹纯白无杂毛的骏马英气地蹭了蹭地面,发出几声神气十足的啼叫之后还时不时地用一种高傲的眼神看着别人家的马匹,似乎在为自己是沈培清家的马而感到高马一等。
诺大如房间的车厢内,女佣于妈和高管家坐在一起,对面的徐暖暖还有些拘谨地紧扣着十指,好奇地打量着像房子一起庞大豪华的车厢,她看拉开车厢的窗帘看向外边,人来人往的都是衣着华丽的贵族少爷。这些人中有的穿着传统的长衫锦袍,有的人穿着洋气的西服,个个都光鲜亮丽,流露出自己不寻常的贵族气质。
兴许是第一次来到麟州,兴许是第一次窥探到天上人的世界,她的眼神开始从原先的好奇变为胆怯自卑。
于妈见徐暖暖一起搓着手看向窗外,想到徐暖暖先前的童年遭遇,再想想她是沈总挚友的女儿,于是便和蔼地说:“小姐,今日正巧是周五学堂放学,待会儿要不要去游春湖逛一逛,夜里那里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
于妈是南方人,带着很厚重的粤地口音,徐暖暖从小在河扬长大,之前她原先的家庭也很富有,同样有一个很和蔼慈祥的广安人女佣,多年以后,在经历了一次破产又一次涅槃重生的她此刻再次听到这熟悉的粤语口音,心中说不出的亲切。
这个阴霾笼罩面庞的十六岁少女这时才露出了久违的,可贵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几乎是蚊子似的说了句谢谢。
高管家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抱着手看了看表,随后掀开后面的帘子,对车夫耳语了几句后转过来对徐暖暖说:“小姐不好意思,时间要到了,我还有要紧的事情,就先回去了,等下我叫老刘先去龙崎公司,随后你们再去游春湖,可以吗?”
高管家的请示让徐暖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把她当成家中小姐的语气和语句让她不知如何面对,只能埋着脸点点头,说:“没事,可以的。”
徐暖暖的自卑和局促让于妈和高管家收起了自己的话匣子,显然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宾并不怎么喜欢说话。
“叮————!”
一声悠长而又刺耳的铃声响起,第七学堂放学了,于妈和高管家各自打开自己邻近的车门下了车,来到了提前约定好的地点等待沈喻。
十一岁的沈喻已经相貌堂堂,遗传了沈培清良好基因的他在这个年纪便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自己和俊美和挺拔。他背着个挎包戴着个小帽子从人群中挤出来,来到了高管家身边。
他比高管家只矮了约莫二十公分的样子,高管家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随后扶着他的背回了车厢。
车内的徐暖暖感受到自己面对着车门轻轻晃动,随后被打开,一个少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两双眼睛在此刻对视,一种前世今生命中注定的宿命感来袭,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停止,在恍然不知中,灵魂发生碰撞,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徐暖暖短暂的惊诧过后连忙往里面挪着位置要给沈喻让路,沈喻见此伸手抓住了徐暖暖的手,指尖微弱的电磁让少女心头一颤。
“不需要的。”随后他关上了车门,绕过车尾,从另一个方向上了车。
徐暖暖和沈喻挨在一起,此刻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何种原因,他们二人总是不自觉地偷偷用余光看着旁边的这个陌生人。
“少爷,这位是沈总的客人,上梁来的,是徐户部的女儿,算起来,你该喊她姐姐。”
于是在正当理由的推动下,沈喻转过头,看着把头埋在自己怀里,用一头长长的秀发挡住自己容颜的徐暖暖,低声说了句:“姐姐。”
高管家见徐暖暖有些拘谨,于是俯下身子,柔声细语地说:“小姐,这位就是沈总的长子,也就是沈府的大少爷,比你小五岁。”
于是徐暖暖这才把头微微抬起来,朝着沈喻的方向转过去,轻轻说了声:“你好!”
羞红的脸颊上看不到少女迷人的眼眸,在这难得的侧颜中可以看出她的容貌非凡,仅仅是一个看不到眼睛的侧脸就让沈喻莫名呆滞,毕竟眼前的少女实在是难以言说的美丽。
这还是徐暖暖第一次离开上梁,第一次来到麟州,第一次见到沈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