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晋末年顺帝时,齐家的声势已经大不如前,家中不仅人丁凋零,而且日渐贫穷。
在齐世荣为家主时期,齐家中的男丁便是齐世荣,他的一个弟弟,一个儿子和弟弟的一个儿子。齐家阴盛阳衰,齐世荣因为科举舞弊事件被迫辞官的时候,齐世荣的弟弟不幸因病去世。到了齐世荣被游街的那一天,他的侄子在街上看到伯伯被这样对待,一时间急火攻心,在街上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死在了人群里。齐世荣死后,齐家就只剩齐世荣唯一的一个儿子了。
齐世荣之子齐鑫任家主的时候,齐家在舞弊事件的巨大打击下,不仅家族名下的田地和钱庄因为家中没有高官而被其他家族蚕食,因为父亲齐世荣被排挤,自己在科举考试时屡屡受阻。
齐鑫年近四十,连举人都没有考上,四十二岁便忧郁而死。
齐家自此之后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到了顺帝时期,齐家已经不能算是大世族了,只能算是一个祖上显赫过的农民家庭。
齐少珩,齐家嫡长子,齐家没落之后到他这一代就彻底到了社会最底层了。
齐少珩年少丧父,和母亲王氏相依为命,但是也算是年少成名,十一岁中秀才,后面又在二十一岁时参加麟州府州衙组织的乡试,中了举人。
齐少珩可谓是少年英才,王氏经常一脸自豪地说:“我就知道我家少珩一定能行的,一百多年前你齐家的先祖齐司颜就是文帝时期的状元啊!他后来啊,还娶了清河公主,后面齐家的后代流的都是状元郎和公主的血。我们齐家的血脉是很高贵的,你是有科举的天赋的。齐老祖后来可还做了十年的宰相呢,他是自己上奏皇帝主动辞官调到麟州府当官的。这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齐少珩听着这些鼓励的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现在能留存下来的家族,有族谱的,祖上都是辉煌过的。
王氏为了供养自己和齐少珩,白天扛着锄头下地干活,晚上还要纳鞋底,做些针线活来补贴家用。
齐少珩家里很穷,但是自从他考上举人之后苦日子就到头了,齐家人丁凋零,来祝贺的基本上都是外人。
齐少珩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小时候家里没粮食吃了,母亲下地干活的时候扭到了腰,在床上躺着,家里没米下锅,连粗粮和野菜都没得吃了。
齐少珩外出回到家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呻吟不断,十分心疼,扔下书本就跪倒在母亲床前关切询问。
“哎哟,少珩啊娘没事,就是老了而已,娘不中用了,下地干活的时候,没干多久就感觉腰酸背痛,贪时间多干了一会儿就扭到了。”
“那就休息吧,我去给你做饭去。”
齐少珩在家里找来找去,都没找到什么能吃的东西,米缸里面也空了,装野菜的篮子也只剩一些黑色的泥土。
齐少珩意识到家里断粮了,就想着去山上找些东西来吃。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就不信在山上找不到能吃的东西?”齐少珩心里这样想着,但是现实却给了他沉痛的一击。
生逢乱世,山上的草都被扒光了,树叶都被撸下来吃了,很多树皮能吃的树也只剩一个树干了。
齐少珩忽然想起了自己家族旁系的表叔之前向他家借过一袋子米面,于是就去了他家要债……
晚上,齐少珩伤痕累累地回到家中,他牙齿被打掉四颗,衣服被扯烂,身上还被倒了一桶泔水。
月色如银枪的寒芒,怎能忘记这一时刻?怎能忘记这家道中落的悲惨?
齐少珩忘不了,他也不能忘。
城里的人把他比作是黑皮猪,乡里人孤立他们一家,亲戚们的侮辱伴着邻居们的嘲笑,化作一缕邪风吹进家徒四壁的陋室。在这万分绝望的时刻,他成功了。
中举的那一天,齐少珩没有想到,自己是被县里的县太老爷带人塞进轿子里面抬回家去的。到了家里,从前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那些侮辱他的人,都争相来关心寒暄。
员外们送来一盘盘金光灿灿的金银珠宝,县老爷恭恭敬敬地呈上来齐少珩的金榜,他中举了。
茅草屋上挂着朝廷发放的镶金的牌匾,从前那些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老爷们全都一个个变成了猥琐低贱的老鼠点头哈腰,对齐少珩送来一句句有意无意的关心和谄媚。
“唉。”齐少珩举起袖子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举人老爷叹气了,底下曾经拿泔水桶把路过自己府宅的齐少珩泼走的韩员外把头低得更低了,恭恭敬敬地作揖,小心翼翼地谄媚地询问说:“齐举人,今这个大喜的日子,应该是我们乡里同庆同喜,敲锣打鼓为老爷您祝贺的日子,作为文曲星下凡,您为何在此作长吁短叹呢?是否有什么困难不方便诉说?请告知于我,韩某一定尽心竭力为老爷您分忧。”
“这样四面漏风的地方,算得上是举人的家吗?”
“哎哟,老爷,我当是什么事情呢!您的齐府十日之内一定建成,现在可否先到韩某的寒舍去居住几日,也好让韩某尽一尽孝心。毕竟按照辈分来算,我也算是您的家族晚辈啊。”
“你,还算是有那么三分敬意。可是我家的那位表叔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可是我的耻辱之源啊。”
“老爷,野种而已,他已经畏罪上吊自尽了,县里的衙兵已经把他家都抄了。敢对老爷您不敬,那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韩员外振振有词,说到为齐少珩分忧,他佝偻的脊背又挺直起来了。
毕竟走狗硬气的时候永远都是因为有主人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