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一个凌晨，丁程鑫莫名地失眠了。
几个小时之前，他们七个一如往年聚在一起守着零点跨年。刘耀文都已经成年了，所以饭桌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酒，只是这孩子半年后还要高考，被哥哥们拦着不让多喝，倒是几个大的都喝得晕晕乎乎。
眼看着再喝下去该闹腾了，丁程鑫一声令下将弟弟们都赶回去睡觉。
丁程鑫洗完澡出来看到床头放了一杯水，不猜也知道是马嘉祺，这个人总能做到恰到好处的温柔。
脑袋昏昏沉沉的，丁程鑫本以为新年伊始能在酒精的作用下睡一个好觉，可睁眼时屋子里一点光亮都没有，从被子里摸出手机一看还不到五点，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和重庆不同，北京的冬天总是晴朗又干燥，西北风不死不休地吹着，窗户打开一条小缝，胳膊瞬间就被冷空气包裹住，凉凉的，麻麻的，莫名舒服。他不想继续窝在房间里等天亮，这种时刻就应该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奔跑，迎接新年的第一轮日出。
丁程鑫犹豫着走到马嘉祺房门口，他知道马嘉祺会陪他，可是他越来越看不清自己，比如为什么这种时候总是第一个想到马嘉祺。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犹如春寒料峭时候尚未破土而出的笋子，在地底疯长，等一场春雨就能得见天日。
丁程鑫忍不住自我批判，他拒绝了马嘉祺的告白，却忍不住和这个人亲近。
理智告诉丁程鑫不可以这样，这对马嘉祺来说不公平，可它控制不住自己。新年的第一天他想跟马嘉祺一起看日出不过分，他这样为自己开脱。
马嘉祺房间门只是掩着，丁程鑫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马嘉祺的睡相并不像平时那么安静老实，呼吸紊乱又粗重，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丁程鑫以为他做了噩梦准备将人叫醒，走近才听清这人翻来覆去说的是“阿程”两个字，他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马嘉祺做的什么梦。
他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一年半以前，丁程鑫大二返校的前一晚，马嘉祺陪着丁程鑫收拾行李，大概是因为一个暑假都在一起集训，突然要分开一段时间，马嘉祺的话变得又多又碎，丁程鑫看着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关上行李箱的马嘉祺觉得好笑，这人自从高考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幼稚，像个快乐的小傻子。
开学之后见面肯定会不方便，估摸着一周差不多能见一回，但比起高考闭关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丁程鑫有点不明白马嘉祺到底在别扭什么。
他存心想逗他，“你们开学军训要二十天吧，一个月都见不到喽，别太想哥哥啊小朋友。”马嘉祺原本注意力全在眼前的箱子上，听到这话抬起头仰视着面前抱着双手笑弯了眼睛的人。
“你不来看我吗？”马嘉祺蹙着眉不满质问。
丁程鑫突然就想起了粉丝说的，马嘉祺的眼睛确实很像葡萄，黑黑亮亮的，很可爱。
“你求我，你求我我就去。”丁程鑫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漂亮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求你。”马嘉祺歪着头，笑得无奈却乖巧。
“叫哥哥，说求你了哥哥。”丁程鑫得寸进尺，他向来喜欢像逗小孩子一样逗自家弟弟，看着弟弟们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屈服的小表情总会让他有莫名的满足感，好像这帮半大小子还是几年前缠着他要零食吃，要手机玩，要一起睡的小朋友。
“求你了，哥哥。”马嘉祺听话得超出了丁程鑫的预期，他甚至在喊哥哥的时候挑了挑眉，像极了刚到公司的小野马，坏得胜券在握。
丁程鑫觉得逗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去去去，只要不封校我就去。”丁程鑫松了口，却忍不住吐槽，“修马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我要去让亚轩给我撒娇，让你看看求学长的正确态度！”说罢就转身要走。“到时候我给亚轩送温暖，你可别吃醋啊。”
马嘉祺心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突然断了，他猛地站起身，在丁程鑫转身的瞬间抓着人的胳膊将人拽过来，丁程鑫猝不及防，身子向前踉跄了一步，马嘉祺也没收住力气，于是他预想中蜻蜓点水的一个亲吻演变成了两个人的嘴巴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丁程鑫吃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本能地皱着眉头将人一把推开，“你干什么！”
马嘉祺不比丁程鑫好受，他还戴着牙套，刚刚那一下应该是把肉划破了，隐约能尝到血腥味。
他无暇顾及，在看到丁程鑫表情的瞬间他就慌了神，笨拙地用拇指抚了抚丁程鑫被撞红的嘴唇，“对不起阿程，我……”
丁程鑫却是不给他措辞的时间，“你刚刚是要…亲我？”
语气和表情是不掺水分的真实的疑惑，还夹杂了一丝不满。
马嘉祺不知道丁程鑫的不满是因为被撞疼了，还是归咎于他的心意。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不错眼地盯着眼前人，试图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别的情绪，可惜他没有成功。可他不肯退缩，下巴微抬认真到“是。“
丁程鑫也在盯着他，半晌没说话，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为什么？你…”
“我喜欢你。”丁程鑫没说完就被马嘉祺抢了白，他嘴巴开合了几次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马嘉祺终于发现原来近一年来他以为的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竟都是他自己的独角戏。可是他不明白，是什么样的阴差阳错才能让他一次次的会错意，丁程鑫怎么能在他泥足深陷之后全然懵懂无知。
短短两句话的信息量大到爆炸，丁程鑫实在是有些反应无能。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本能地想逃避，可是理智告诉他这个问题躲不掉，他必须解决。
“什么时候开始的？”丁程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静，可是干涩的嗓音还是将他的情绪出卖得彻底。
“我不知道。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很喜欢了。”马嘉祺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他的爱意珍贵，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一开始是因为跟你有同样的梦想而开心，无助迷茫的时候有你在就觉得安心，后来我开始不满足于你对我和对别人一视同仁的好，想成为对你而言很特别的人，再后来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忍不住在意，每一次受伤都恨不得能替你承受，到最后见到你就会怦然心动……我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算喜欢，但大概不会是你期待的临时起意。” 说完马嘉祺自嘲地笑了一下。
丁程鑫愣怔的表情让马嘉祺的心一点点冷下来，他发现他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了解丁程鑫。
丁程鑫慌不择路地给马嘉祺真挚的剖白找了一个牵强的理由，“你对我的感情有可能是对哥哥的喜欢和依赖，而你只是暂时混淆了这种感情……”
丁程鑫说不下去了，马嘉祺看他的眼神悲伤又无奈，他很久没有在马嘉祺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了，他想不通为什么伤害马嘉祺的人会是自己。
“我有哥哥。“马嘉祺长叹了一口气，”而且我分得清我自己的感情，跟你有的风雨相伴的情谊我跟别人也有。大逃杀里幸存的不止你我，你所谓的雏鸟情怀我没有，你又比我大多少了？面对公司的决定你的话语权又比我多多少？我们最多算是相互依靠，你有的感情我有，我只是比你多了一份喜欢，这份心意我自己清楚明白，混淆不了。”
马嘉祺的声音罕见的带了几分沙哑，丁程鑫透过他强装的冷静的外表，一眼看穿了他此刻的脆弱和悲伤。他突然不忍心继续跟马嘉祺讨论他对他的感情到底算什么，是对是错。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不想也知道，马嘉祺不会平白无故地莽撞，而且刚刚他说以为自己喜欢他。丁程鑫有些神经大条，他到现在都没有察觉之前和马嘉祺相处的细节有哪里不寻常。
马嘉祺冷静的面具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裂了一道缝隙，眼眶里突然涌上一股热意，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更何况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丁程鑫问得是他长达一年的自作多情。
第一年高考落榜后，嘲笑谩骂铺天盖地，当时他真觉得天都塌了，没有人劝得了他，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肉眼可见的憔悴颓废。那几天他做得最多的就是抱着膝盖靠坐在床头，自虐似的一遍遍去想要不要再高考一次，再考会不会还是落榜，这一年要承担多少谩骂，粉丝之间又要吵得不可开交了，团队会不会因为有他这么一个差劲的队长受到影响，父母对他该有多失望，兄弟们还能不能把他当作可靠的队长全然信赖他……
丁程鑫赶回来的时候他死气沉沉的，蜷缩着把自己跟外界隔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点安全感。他记得当时丁程鑫强硬地掰开他的手，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手掌一直在他的脑袋和后背上不住地抚摸。
当时丁程鑫反复跟他说的一句话是，“没事，都会过去的。”
他想反驳这话骗人，却连开口说话的心力都没有，就这么任由人抱着翻来覆去地说着。直到他察觉到丁程鑫的吻轻柔又细碎的落在他头顶，整个人才久梦乍回般有了一丝生气。然后他被丁程鑫拉着说了很多，关于从头再来，关于人无完人，关于舆论和本心，关于他和弟弟们关心和信任，关于未来……
他其实一开始就明白自己没有别的路可走，高考失利就只能再来一次，他只是需要时间接受无能的自己。可是丁程鑫的眼里的心疼满得要溢出来，那细碎的吻让他终于停下自虐似的自责，觉得放过自己也不难，有人相信他可以重振旗鼓。
在之后的一年里，丁程鑫进阶成为一名大学生，他也重新投身于高三的苦海。只是跟前一年不同，这次丁程鑫几乎是在陪考了，隔三岔五过问马嘉祺复习的进度，察觉到他情绪不高就立刻一个视频打过来，明明刚步入大学的他也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是见缝插针地挤出时间陪他。
以前他其实是羡慕弟弟们的，一直以来他和丁程鑫都承担着“家长”和主心骨的角色，丁程鑫也习惯了把他当作同伴，所以他不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不会毫无原则地宠着他，不会在他胡闹之后跟在他屁股后默默收拾烂摊子，不会千叮咛万嘱咐只为不让他喝冷饮吃零食，更不会因为看他可爱就吧唧在他脸上猛亲一口……
这些原先专属于弟弟们的待遇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享受了个遍，他在丁程鑫这里变成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存在，所以他也重新相信自己是珍贵的，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后，丁程鑫帮他重新拼凑出一个自己，他以为那是喜欢。
丁程鑫是喜欢他的，他想，只是和他的一厢情愿不同，丁程鑫喜欢他，是当作家人来喜欢。他以为丁程鑫会是他的小狐狸，却不知道狐狸仙子怜悯众生，多情博爱，是他会错了意，怪不得别人。
“没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只是想当好一个哥哥。”马嘉祺眼前升起一层雾，只是一个后退的动作便在眼眶里待不住了。
丁程鑫的神情看起来自责又难过，他在替他难过，可是丁程鑫不知道，马嘉祺最不想让丁程鑫为难。
他屈指在眼尾蹭了一下，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别难过啊丁儿……会过去的，我会努力放下，也会努力做回你希望的好弟弟，好队友。”
马嘉祺离开后，丁程鑫在原地站了很久，一颗心又慌又疼，他看着地上的箱子拎起来想放好却忘了箱子的锁扣还没关，马嘉祺帮他归置好的东西撒了一地，他心口又是一窒，他明明不舍得让马嘉祺难过，为什么偏偏把一切都搞砸了。
第二天丁程鑫和张真源出发去学校，马嘉祺没有出现。几天后大一新生开学，丁程鑫在校门口接到了过度亢奋的严浩翔，他没能打听到马嘉祺的消息。军训期间宋亚轩，严浩翔还有贺峻霖天天抱着手机分享各自的悲惨生活，丁程鑫看到过被宋亚轩强行拉入镜的马嘉祺，没怎么晒黑，但瘦得明显。国庆假期张真源只领了宋亚轩回来，说马哥回郑州了。再然后在一个活动的后台两人终于碰面，马嘉祺主动抱了一下丁程鑫之后神色平常地跟他商量着舞台的细节，好像真的在学着放下，像他承诺的那样。
之后将近一年的时间，两人都默契的绝口不提那件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起窝在房间看电影，一起探店逛街，一起深夜出逃，一起做饭哄孩子，一起设计舞台规划七个人的未来。
马嘉祺把分寸把握得很好，他没有刻意疏远，只是举手投足都清醒克制，没有留一点暧昧的空间，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一旦下定决定要做的事情，便会尽全力做到。丁程鑫几乎都要怀疑那天他听到的告白是不是一场幻觉。
直到发现马嘉祺梦呓着他的名字，阿程两个字让他说得那么缠绵，丁程鑫才恍然大悟马嘉祺放不下，他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期待扮演着一个弟弟和朋友的角色。
马嘉祺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演员，丁程鑫心想，连他都被马嘉祺骗了。
丁程鑫犹豫要不要出去的功夫马嘉祺似乎是醒了，他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亦或者是并不想走，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
梦境和现实的温度差让马嘉祺胸口发闷，想着心上人发泄带来的满足感和理智警告自己的自我厌弃感交织，马嘉祺深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不是马嘉祺第一次做有关丁程鑫的春梦，他也曾试图克制自己的欲念，可是清醒着骗过别人已经很难了，只剩黑暗和梦境是他唯一能释放真实情感的出口，他骗不了自己。
昨晚他们都喝得有些忘形，丁程鑫看着眼神清明，口齿清晰，可暴露出来的皮肤透出一层薄粉，再加上这人喝多了之后身上发热，自己把睡衣领口的扣子扯开了两颗，马嘉祺强迫自己不去觊觎，丁程鑫却是不肯放过他。
丁程鑫有些上头了，被弟弟们激了几句后非要和张真源在女团舞上一较高下，于是一整晚马嘉祺脑海里反复浮现的都是丁程鑫白里透红的皮肤，随着衣摆的起伏时隐时现。
马嘉祺提醒他：“衣服穿好，会着凉。”马嘉祺哑着嗓子言不由衷。
丁程鑫没有照做，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挑衅和促狭，“我是喝多了不是喝傻了，你自己穿着短袖还来说我？”
家里的暖气烧得很热，即便是冬天，他们也都穿得很薄，所以在丁程鑫眼里马嘉祺纯粹是没事找事。
马嘉祺在丁程鑫异常生动鲜活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这一年两人虽然依旧亲厚，可偶尔对视的时候彼此眼中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和克制，这样漂亮又灵动的眸子犹如燎原星火，点燃了马嘉祺埋在心底的欲望。
马嘉祺将自己的软弱和卑劣血淋淋地剖开，理智地唾弃着，也难以自禁地沉沦着。
房间里一点光亮没有，愈发觉得压抑，床头灯开关有点远，马嘉祺探身去够开关，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阿程？”马嘉祺被吓了一跳，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注意到丁程鑫慌忙移开的视线。马嘉祺没有穿睡衣的习惯，还算宽松的短裤保住了他最后一丝颜面。
马嘉祺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强作冷静，“找我什么事儿？”
丁程鑫眼神呆愣愣的，半天才说道，“我想看日出，元旦……睡不着，想问问你。”
他说得颠三倒四，马嘉祺还是听懂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那等我一会儿？”说罢看丁程鑫还是直直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这种事情男生之间心照不宣，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什么，“我去洗个澡，你先下楼等我好吗？”
马嘉祺声音温柔，丁程鑫习惯性地乖乖点头，走了两步却又停住。
马嘉祺想等他出去后再起身，看他突然停下脚步有些不解，他抬了下眉毛，用眼神询问——丁程鑫像是有话要说。
“你刚刚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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