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放下手里的奏折,含笑温语,全然不把刚刚发生的混乱放在眼里,也不在意范闲的毫无礼数,就像是在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打招呼一般:“范闲,你来了。怎么一个人,大东山的那个高手呢?”
范闲却没有他那样的好脸色:“来接若若回家,我一人就够了。”
“回家?”李承泽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笑着说:“出嫁从夫,若若嫁给朕,那朕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
“我没有兴趣和你耍嘴皮子。”
“朕也没有。”李承泽踱着步,缓缓走到范闲面前,“若若爱朕信朕,腹中也有了我的骨肉,你想要带她离开,岂不是拆散她的家庭,难道你就不考虑若若的感受吗?”
“话说回来,论血脉,你当喊朕一声二哥。论身份,朕却要叫你一声大舅哥。你我亲上加亲,又有什么不好呢?”
李承泽说的娓娓动听,在范闲看来却是只有两个字:无耻。他不禁直勾勾地盯着李承泽半晌,这明晃晃的目光盯得李承泽也呆了一下:“这么看着我干嘛?”
范闲幽幽开口:“从前我就觉得与你一见如故。你的人品,你的行事,你的风格,都让我感到那么熟悉。”
李承泽思及过往,也不由得笑了。他改了称呼,希望能消弭些两人之间的隔阂。“我也有这种感觉,你和我实在是太像了。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既然从前你我都没能杀了彼此,今后也不妨好好相处。”
“可我觉得,能说出刚刚那些话,还是你更无耻。”范闲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你敢骗我妹妹,还说什么亲上加亲,实在是厚颜无耻。”
“好说好说。林珙的死,你是不是忘了是怎么和婉儿交代的,这不一样是骗了我妹妹吗?范闲,要说无耻,你和我,还是一样……”
“我对婉儿真心实意,林珙之事,实属无奈。”
“我对若若又何尝不是真心实意,我难道就没有无奈了吗?”
“可我从没有算计、逼迫过婉儿!我们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是两厢情愿的。李承泽,你敢说我在大东山的这三年里,你背着我强娶若若这桩桩件件里,你从没对她用过手段?”
“……纵然我用过,可她如今是愿意的。”
范闲有些轻蔑的笑了:“哼,那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当初为了保住陈萍萍,我才不得不仓促无奈下与你联手,可你要知道,我能扶你坐上帝位,就能把你拉下来!”
李承泽沉默了一会,冷冷的开口:“五竹在哪?”
“不好说,也可能就在这里呢。他不会老,这天下也没有人再能伤到他了。只要他想,没有杀不了的人。不管是大宗师,还是皇帝。”
李承泽摇摇头:“你不会这么做的。杀了我,庆国势必陷入混乱,若若也不会原谅你。范闲,不管你多么不愿意认可我,可若若已经认定我了。我在位这三年,海晏河清,我也对得起庆国。你母亲当年想做的,我也正在做。”
“别提我老娘。我老娘的志向,你这种封建社会的皇家子弟不会懂。”
“不,范闲,是你不懂你母亲,你还记得你母亲在鉴查院外立的那块碑吗?她说她希望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可什么是自由?众生平等就叫自由?不可能,众生永远不会平等,人生来就有差距,就算抹平了身份地位,样貌、天赋、际遇,种种种种,能平等吗?”
“我告诉你什么是自由。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而是你可以不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这一点,我比你懂。范闲,你何其有幸,一生有这么多人护着你,你从来不明白什么叫被迫,你从没有被逼上绝路。可是我,我从小就被逼着争,日日夜夜,如履薄冰,从来没有人问我想不想,从来没有人关心我自由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