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死狐悲

李承泽问：“范闲是皇子？”

李云睿看笑话一样看着他：“是不是很愤怒？好不容易斗倒了太子，却又出来个皇子？”

“范闲不会跟我争的，他不喜欢这些俗务。”李承泽并不在乎什么形象，一展袖摆，席地而坐。“姑姑，你还有想见的人吗？”

李云睿似乎想到什么，冷着脸：“没有！”

“放心，不是婉儿。她自小在宫里长大，我会把她当妹妹。我说的另有其人，他正在赶来的路上。”李承泽静静地等着：“姑姑，他就快来了……”

李云睿抓着裙摆，手指用力到发白。

“二哥，二哥，求求你放过姑姑吧。”太子从门外冲进来，一向重视礼仪，连衣服都不带一丝褶皱的太子殿下，现如今一身血迹，跪倒在李承泽面前。

“太子殿下，哪有跪臣下的道理。”虽然这样说着，李承泽却并没有扶他。“你来的正好，姑姑正要饮那杯酒了。”

“不不不，二哥，我求求你，放过姑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太子是你的，庆国是你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就算你不答应我，太子之位也是我的了。别着急，再想想，你还有什么可以与我交换的？”

李承乾怔住：“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李承泽压下声音：“要你的命呢？”

“可以。”

李承泽勾了勾嘴角，“写一份罪己诏，大东山刺杀是你连同李云睿做的，掏空内库的是你，五千私兵是你的。”

李承乾愣了一下，很多事情，很多疑点在那一瞬间通了，他心里一痛，但还是强忍住回头去看李云睿的冲动，走到书桌前开始奋笔疾书。

李云睿冷笑：“你这是让他替你扛罪……你以为你那个薄情寡恩的父亲会相信你是无辜的？”

李承泽撇撇嘴，薄情寡恩，还需再加多疑二字。“自然是不信的。但是明面上做好了，他就不能动我，太子之位，也是我囊中之物。”

李云睿咬咬牙，什么也没说。

李承乾将罪己诏递给李承泽：“二哥，我已经什么都认了，请你看在多年情分上，放过姑姑。”

李承泽扫过一眼，确定没有疏漏后，将罪己诏收入怀中，笑道：“你今日为了姑姑什么都认了，他日也可以为了姑姑什么也不认啊……”

李承乾的目光冷了下来：“你还想怎么样？你别太过分了，父皇属意的一直是我，你不过是块磨刀石！”

李承泽抚掌叫好：“人人都说太子愚钝，其实愚钝的是他们。太子殿下向来洞察人心，又善于掩饰，唱的一出好戏。可惜啊，最后却是我这磨刀石赢了……殿下，这毒酒只有一杯，我并不在乎是谁喝了，只要被喝下去了，我就放过姑姑。”

李承乾没有动。李承泽并不催促。

“姑姑。”李承乾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但她只是冷冷的看着窗外。他想笑一笑，却流了一滴眼泪，“这一次，我走的快些，想来不必再叫你姑姑了……”

说罢，一把抓过酒杯，一饮而尽。喝的太快，有些呛着，便不停的咳嗽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同君生，日日与君好。

李承泽有些动容：“回过头看看她！她连看你一眼都不愿意，值得吗？”

“二哥，你不懂……”李承乾顺好气，抬起头时，嘴里已经开始吐血，“有一个人，值得你去为她死，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遑论值不值呢……”

李承泽握紧了拳头，他想到一个少女，她曾在雾气缭绕中落泪，她曾在暖阳映照里微笑，她曾毫不畏惧的与他周旋，她更曾为他的孤独而流泪。

李承乾大口大口的吐血，抽搐了几下便没有了动静。李云睿终于忍不住剧烈的颤抖，她想叫，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声音了，她想哭，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她慢慢爬过去，抱起了李承乾，想要抹干净他嘴边的血迹，想要看见他干净俊朗的面容，想听他依赖眷恋的叫她一声“姑姑”，可是他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说话了……

她曾经很喜欢他，因为他那么像他年轻时候的父亲，可她也厌恶他，认为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无情冷酷。可现在，他就在自己面前死了。

“承乾，承乾，别睡了，姑姑来了，姑姑在这里……”

李承泽站起身，想为死去的兄弟再说些话：“姑姑一生真可谓痛苦万分。最爱的男人是自己的哥哥，最爱的女人又难以企及，不是爱，就是你。害怕，恐惧，痛苦，悲伤，所以不肯相信他，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现在他死了。姑姑，世上再无人爱你了……”

李承忽地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虽然他赢了，可倒下的都是他的血亲，说不出的苍凉。他摇摇头，转身离开。

“承泽，你得不得她的！”李云睿抱着李承乾，咯咯笑着，“这世上再无人爱我，是因为爱我的人都死了，可谁会爱你呢？活着的，死去的，都不会有人爱你。”

李承泽没有回头，一路走出去。有没有人爱，并没有那么重要，人生本就是孤独的，他不在乎。只是心里始终有些牵挂，是的，他得不到她，纵然她万种风情万般可爱，但他得不得，便失了颜色。既然得不到，留不住，那就……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