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事流水

夕阳斜映在走廊上，悄悄地，偷偷地向窗户内探去，慢慢爬上了沐雨的桌子，慢慢爬上了星霜的肩。

“这种事你们几个怎么干得出来的？？沐雨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就这么对她的？？一人揍了一拳，还踹下楼梯，简直是故意杀人！记大过！公安的人已经来了，进去待几天冷静冷静！”老师怒吼着，吼着吼着哭了起来，“你们怎么下得去手的啊啊，云关美，谢涵，沐雨牺牲自己休息时间帮你们俩还少吗？梁雨喧、何言诺，沐雨对你们怎么了？你们忘了她的好吗？要不是星霜救了她，我们就会永远失去一位这么可爱的同学了！……”

一阵风飘过台上四人耳际，吹走了什么。

老师与她们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四人的目光聚焦在一点——先是谢涵桌上的美工刀，之后她们凝视着星霜手上那支高速运作的笔——他在根据录到的音频计算沐雨的受力——这个死鬼，害我们记大过！

她们的耳边只有一个声音：“报仇！”，王薇茵仍在鬼呓。

她们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梁雨喧的指甲嵌入肉里，沁出几弯猩红。

……

欧阳彦天与卢明凯无聊地踢着一支笔玩——是星霜的，反正他笔多得是——等待着秒钟的蠕行。

终于放学了，陈娇灌下一壶美容茶后，急匆匆向教室外奔去，看到一个壮硕的男生持着一节钢管朝自己走来，她假装没看到一样转过身匆匆走下了楼。

彭彬打开了一碗香辣牛肉面，差点给陈娇撞翻，“魏文臣，这是你的面！豆瓣酱的！”，魏文臣拿着另一碗牛肉面走了过来，交换了手中的面，汤汁上泛着清亮的油光，“下次别再搞错了！我差点就下了嘴！这是你的，有蘑菇。”

彭彬嗦了一口面，细细咀嚼后笑了笑：“还记得上次吗？要不是洗了胃，咱俩高低整个急性发热，然后就会……”

“别……提了……那种事情星霜才承担得起。”魏文臣咽下一块牛肉，“话说那一次他咋没给自己整死？”

“沐雨给他止了血并叫来了老师，已经流了一滩，那场面……啧啧，有几个晕血的当场昏迷，老师给他送去了医院，听说住了半个月的院，回来以后就疯了似的学习，没多久年级第一就给他抢去了。”

彭彬警惕地看了一眼汤汁，咕噜噜灌了满满一口，放下塑料碗，俯到魏文臣耳边悄悄咬着耳朵：“星霜放学后会去学校后面山里，那里有一片大竹林，他为啥总是不回家啊？”

任凌心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朝二人凑过来。

“说不定那里面有什么……‘金屋藏娇’，就是他有了个女/友？而且他和沐雨总是在私下交流什么，这也许就是他发疯般学习的原因吧，要知道，他看书时哪怕你朝他丢石头他也没有反应，反正做题家的世界我们不懂……”

任凌心突然打断了二人的聊天：“他俩也许是想一起去最好的高中，分在最好的班级，到时候……”

他们以为星霜没听到，确实没有听到，但是星霜读出了他们的嘴型。

“什么无聊的事情都往我头上扯。”星霜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到被夕阳染得金碧辉煌的精致的受力分析上，“那个洋葱研究的课题今晚我就摘下。”

这时，窗外传来了爆/破般的嘶吼，绝望交织着无力，大家向窗外望去，半个班沸腾般笑了起来：

“救命！”

一个头冒汨汨鲜血的遍体鳞伤的女孩，死命狂奔在走廊上，金色的阳光绽放在鲜血、眼泪上，身后是一个手持钢棍的男生，一边扯着她的衣服一边追着她用力敲，眼中迸发着凶光。

女孩的衣服扯破开了一个大洞，伤痕刺在她的腰上、背上，旧的有，新的有。

一阵风掠过教室，转眼间钢棍不见了。

大家转头一看，星霜正在检视这节钢棍，并未将那名男生放在眼里。

“你**的也一起下地狱吧！！”狰狞的、恶魔的、变/态的表情没有撼动星霜分毫。

星霜突然丢掉钢管，抬起头，对着那名男生笑了笑，那人战栗了一下。

他狂吼着，“你去/死吧！罗文辉什么的都去/死吧！”，星霜知道他早已撕碎了自己的人性，成为了一头野兽。

他低下头，避开星霜的目光，紧紧闭上眼，向星霜扑来。

于是，才修好的E梯护栏，再次被撞开一个大洞。

他甚至没有躲避。

星霜望了望楼下，昨日王薇茵用鲜血装点过美丽的石头，涂上了一滩红白混合的、条纹状的、冒着热气的脑浆，旁边是一个折出颈椎的、塌了一块的、狰狞的、恶魔的、变/态的头颅。

 “咎由自取。”他转身走上楼梯。

他望了望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孩，“他想杀你，对吧。”

女孩惊恐地点了点头，凌乱、破碎的长发在她脑后微微飘起。

声音不大，但异常有力：“他想拖你一起下地狱，对吧。”

女孩双颊上的两抹晶莹开始缓缓滴落。

星霜低下头：“他害怕你。”

“他害怕你。”

星霜转身离去，“你记得罗文辉吧。”

她止不住地颤抖，眼前的恩人可以轻易地通过锐利的目光穿透她的心灵，就像一把锋利的、冰冷的剑可以瞬间刺入她炽热的胸膛一样，她感到。

但是，剑可以杀死一个人，也可以保护一个人。

夕阳斜映在他的背影上，洒下一地辉煌。

……

星霜轻轻推开了一扇门，悄悄放下了一袋子东西在里面，一阵风划过他的发丝。

他又悄悄合上门，夹住了一缕风，离开了。

门内，夕阳透过窗户，添了些许慰藉，它立在沐雨鼻尖，依偎在她的脸上，趴在她的身边。

一个女人轻轻捧起床上沐雨的手，白皙的手上，伤痕映入眼帘，划过心间。

她又轻轻放下手，右手拭去了沐雨眼角一滴泪，左臂却忍不住掩住双目，泪流过手臂，绘上又一抹痕，滴在一地在夕阳下璀璨的盐晶上。

毫无疑问，这位女人是沐雨的母亲。

一阵风透过窗户缝隙闯了进来，从星霜推开的门缝中溜了出去，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轻轻捏住被子，轻轻提了一提，轻轻盖在沐雨脖子上。

夕阳闪烁在她充/血的眼眶上，散射出母爱的晶莹。

上一次她这么担心是在昨天，她眼看着沐雨喜欢吃的八宝粥整锅凉了，还没等到沐雨。

她想不到有一天会接到法医的电话，还好万事大吉。

这一次，一定要熬过去啊……

夕阳撤退了，黯淡了，将天幕让给了满天繁星。

她快要睡去了，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她知道，千万不能喊。

“好疼啊……”

太棒了。

“太棒了。”星霜走出院门，回头一望。

好似有淡蓝的光闪出瞳孔，映于点点星空。

“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