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圣谈

那双眼眸一眨，飞快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凝固了一瞬，旋即又消失不见。

我几乎以为方才是自己花了眼。

内心名为喜悦的巨大浪潮冲击着我，教我几乎站立不能——我认得那是大圣的火眼金睛。

背顶着阳光的温暖，我缓步上前去，看清了石匣中的猴王，那是怎样一副形象啊——

天生便是猴模样，丹炉又炼红眼睛。

苔藓堆头萝生耳，青草为发莎作须。

尘土扑面难盖眼，垢满掌背怎挪身？

石匣强裹孙大圣，剖开依旧玲珑心。

我拔掉跟前乱草，拂去他脸畔泥尘，勉强才能看出原本模样。

他也抖抖浮土，定睛朝我看了看，笑道：“今天竟遇见本家了！”

“大圣！”我叫了一声，敛膝倾腰，降到和大圣同一水平线上，凑在跟前道：“我叫孙小满，是从花果山来的。”

“哦？”他顿了顿，“家里可好？”

我尽量稳住情绪缓缓道来，“自四百年前二郎真君点了一把大火，如今峰倒树枯，山败景颓，花果全无，众猴离散。唯余我等老小苟活山上，统共不过万余，又时不时有猎人捉杀，实难度日——”我虽已整理了情绪，可这样一番话说下来，还是不免垂泪。

大圣听得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可恨！可恨！”想我花果山原本偌大家业，竟落得了如此地步。如今身困五行山，又动弹不能，他又埋头偏脸地似想淌泪，却又为难我实在是个小辈中的小辈。

如此沉寂中，我惊觉大圣此刻还未见到观音传旨长安，尚未领命护送唐僧西行取经，故而对前路漫漫尽是悲观之望。思及此处，我便将自己拜得师傅学了本领之事告知大圣，自己也新生一件想法，便一并说出——

“大圣，我虽年幼，法术鄙薄，但威慑贼人足矣。不若我此番便回转花果山，护住我等免遭猎杀厄难。”

大圣思量片刻，“如此甚好！”

大事论定，我轻松许多。取出背上包裹，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面饼干粮、米糕点心，我将这些在大圣面前放好，又拿出水壶奉在一旁。

大圣见之露出几分苦笑：“铜汁铁丸四百余年，我已快忘了这些滋味！”

我试探问起大圣这山上的压帖，大圣果然也清楚，但他觑了觑我，便让我死了这条心，“那土地老儿、五方揭谛成天地看守这里，你的本领在他们面前可不够看。”对于我化为女子过来这事儿，他倒是给予了一些肯定，“化形是巧，要不是你行为怪异，我也不会生疑，”他又话锋一转，“但你道行太低，还需多多修炼。”

我殷勤点头，有心想问大圣腾云驾雾的口诀，又怕惹他不快，不敢开口。我又明知菩提祖师逐他出去时说不再相见，又何必戳他痛处。

我在五行山下待了一天，又上山亲眼去看了看了那压帖，未曾近前便能感觉到一股迫人气势，只能悻悻退去。途中又寻摸了些野果蜂蜜收集起来留给大圣。再过了一夜，我便拜别大圣，自回花果山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