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竹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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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倾斜，汩汩小溪的波光是这片竹林里唯一的颜色。
我斜靠着竹子，手里摩挲着箫。
近来无事，箫成为了我的朋友。长相思被我改了一些曲调。
许是满腔悲愤无处安放，便发泄在音乐上，使得长相思越发悲切。
吹着吹着，我发现身边不远处有人。是男是女我不知，多大年龄我也不知，只是一种感觉。
但是我的感觉从没出过差错。
他慢慢走过来，应该是被箫声吸引。他站在阴影里，看身形是个男子，身量很高。我一直没说话，他也没说话，直到我吹完了长相思，他还没走。
我有些疑惑，转过身看着他。
他从阴影里迈出一步，我才看清他。他是个年轻人，面容苍白。有股读书人独有的儒雅气质，腹部有一处伤口，被衣料草草包扎，还在渗血。
他先作揖，直身：“张古，字阙。不知怎样称呼你。”
我没理，然后他靠在旁边的竹子，轻轻说：“先生住在附近？”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先生看到我的伤了吧，若不处理，我活不过明天，不知先生能否让我借宿一晚？”
我转身就走。
深山，深夜，受伤，读书人。
把这些因素组合起来，就会发现一个问题。他一个普通的读书人，怎么会在腹部受伤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深夜上山还能平安。
我和韩城关系已经闹僵，对我来说不杀他已是仁慈。对他来说，不把我供出去也是施舍。我如今不方便出山，也不知山下情况，更不知道韩城有没有找人给我替罪。
若没有，张古问题就大了。
我抬腿准备离开，张古却在后面大声说：“南竹先生！”
我一顿。刚才他是不是还不认识我呢。现在读书人这么厉害啊，第一次遇见就能知道姓甚名谁。
我转身，冷冷看着他。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敌意，解释道：“我听山下村民所说，山上有一户人家护他们平安，这些年才没有匪患，我对照传闻，觉得您更像南竹先生，故有冒犯，请多体谅。”
我终于说出了这段时间第一句话：“不用猜，就我一人。”
他抿抿嘴，没说什么。
罢了，看他的伤也不像假的。即使他真要杀我，以这个状况，也做不到。我转身，抬腿：“走。”
我没有因为他受伤而放慢脚步，甚至比平时还要快一些。令我惊讶的是，他就算气喘如牛，大汗淋漓，在深夜中摔了无数的跟头，仍然执着的跟着我，不远不近，只有五步。
这是个很安全的距离，一旦他想杀我，我能够及时做出反应；一旦他有危险，我也能及时出手。
到了别院，月已东沉，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以及不再干净的白色常服，我心里竟然有些愧疚。
有风骨，想来应颇有成就。
我让他进了正屋，坐在椅子上，取来纱布白酒和药材，让他自己弄。他为难的看着我。我叹口气，心想读书人再有骨气也是读书的。
我只好让他把衣裳褪去，我把剪刀用火烤红，蹲在他身边，挑开他的伤口。
啧，伤的真深，得有两寸。
我开始处理伤口。我下手不轻，能看出来他的手指攥的指节发白，额头上冷汗直冒，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我开始缠纱布。这时候他才呼出一口长气，一个字几个音节的说：“多…多谢…”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一顿。
这个角度，对，就是从下到上这么仰视他。他脸庞的曲线，眉眼中的阴霾，紧抿的唇线，都和长安那么相似。
我有点想留住他了。
我只是一瞬间的慌神，然后神色如常的给他包扎。
他没注意到，也许注意到没有点破吧。不重要。
“你在东厢房住，我在对面。”
他看了看外面：“有两个东厢房。”
我一愣，看去。的确，一间是长安的，一间是义父的。
我只想让他和我保持距离，却忘了这件事。我道：“那就西厢房，我在隔壁。”
不论是长安还是义父，都不是他能碰的。
清明平日只想着游历，屋子里的东西也没多少，只几个纪念用的也都在我屋里，倒不担心。
他点点头：“我明天就走，不给你添麻烦。”
“你能去哪儿？”
他有些意外的看着我，我知道我问得有些多，但还是重复一遍：“你去哪儿？”
他笑了：“逃命。”
“我的前半生辉煌、灿烂，然而伴君如伴虎，我直言获罪，全家不是被杀就是被流放，而我……逃出来了。我不知道去哪儿，但是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地。”
我说：“伤好再说。你身上没银子没药，不出一月，你就会死。”
他被我的话噎住了，然后一笑：“先生说的在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们一起到了西厢房，一路无话，到了门口，他转过身问我：“那两间房住的是谁？”
我看他一眼：“不许去。”
然后我回屋，坐在塌上，思绪万千，黎明将睡。
一早。
我已经洗漱好，在桌子上摆了两条风干的兔肉条，张古才刚睡眼朦胧的出来问我：“你是？”
我看了一眼他，想起来昨晚戴着斗笠，他应该是没认出我。
但是他也不傻，反应一会儿之后就明白了：“南竹。”
他现在那儿，惊讶的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动作。我不耐烦，坐下来开始吃肉条。
他说：“我没有椅子吗？”
我看他一眼：“站着吃。”
他扶额，又问：“每天你只吃这个？”
“爱吃不吃。”
“……”
他只好夹起肉条开始撕咬。
一边吃他一边说：“有银子吗？”
我看一眼他：“夫子没教过你食不言？”
他差点没呛死，我也没管。
银子没有，金子有。
但是你不配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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