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乐园毁了。”
大哥出现在池塘中央,伽耶子一样没有察觉到,也不知道他对我说了可怕的话。
“装做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行为却跟恶魔没什么两样。”大哥全身湿透,衣服贴在皮肤上,头发滴着水…鬼魂——“而且对自己的恶魔本质毫无自觉,根本是没救了。真可笑,还说什么没有力量…”钢琴声越来越大,我很想塞住耳朵,但又不想引起伽耶子的怀疑,更不想让她以为我觉得不好听,所以强忍下来。“你伤害了伽耶子,自己却没有察觉到这个事实,真是了不起,没有人比你更会说谎了。”
大哥说完一堆莫名其妙的台词就消失了。突然砰地一声,钢琴的旋律瞬间停止,我反射性地转头去看,原来那是琴盖的声音。小猫的头被盖子夹住,脖子以下摇摇欲坠,尾巴微微颤抖着。而伽耶子的手也被夹在里面,键盘问滴下深红色的血,流过她纤细的脚,蔓延到地上,但她仍在微笑。小猫的脖子断了,身体掉落地面,我终于忍不住尖叫。
一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背后热热的,好像流了很多汗,啊,没错,因为我做了那么恐怖的恶梦。如果一直没有醒来,不知道会变成怎样?梦?那这里又是哪里?我原本在森林里面,被广明痛揍一顿,然后有个女人…女人?
“啊,小广你醒了吗?”
纸门开着,有人走进来。是真千子老师。
“老师?”我发出声音,终于可以说话了,不过肺还是很痛。“咦,为什么老师会…会在这里?”
“真是的,到底怎么回事呢?”真千子老师坐到床边,甜甜的香水味钻进鼻子里。“我好担心,你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在那种地方,还受那么重的伤…”老师一睑要哭出来的表情低头看着我,距离太近了,长头发搔着我的脖子。“啊,还会痛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了,我没事。”我轻轻摇头。“请问,是老师救了我吗?”
“我真的吓一大跳呢,还以为出人命了。”
心中的疑惑胜过感谢之意,为什么真千子老师会到学校后面的森林里?从森林外面…是不可能看到我躺在当中的。我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察觉我的疑惑,她只是带着不安的表情,问我身体会不会痛。
“嗯…有点痛,不过还好。”我表现出坚强的样子。“现在几点了?”窗户上挂着百叶窗,而且天花板的日光灯开着,似乎已经晚上的样子。
“我看看…八点刚过。”
到森林里的时候差不多是四点,所以我睡了快四个小时罗?
“小广,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真千子老师终于拉开距离,认真地问我。“是谁对你下手的?男人还是女人?记得对方的长相吗?我们去报警吧。”
“呃…”该不该照实说呢?我稍微犹豫了下,又觉得没必要袒护广明,便坦诚回答。
“是黑衣男。”
“咦?”
“老师你也知道吧?那个黑衣男啊。就是他突然来攻击我的。”
虽然是我先动用暴力的,但是那家伙如果不多嘴就没事了。
“是他…他做的吗?”真千子老师的反应很奇特,几秒钟前的积极态度瞬间消失,变成人偶般的表情,眼中的激动也不见了。“原来是他…”
“怎么了吗?”我忍不住问。
“嗯…啊,没什么,没事。”
“老师?”
“咦?啊,没事,真的没事。”真千子老师笑容像在掩饰些什么。
当然,我心中产生了怀疑,虽然没有根据,但我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为了避开老师的眼神,我转头透过敞开的纸门看着客厅,看到一张婴儿床,上面铺着柔软的薄毯跟毛巾,感觉很舒服的样子,可惜太小了我不能睡。想起婴儿的事,我直觉盯着老师的腹部。
“我听说精二他弟的事情了。”老师突然低声说:“还有,伽耶子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伽耶子的事?”
“她手指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无法回答,而老师从我的表情去解读,喃喃说着这样啊。
“老师——”我想说些什么。“我——”可是脑中找不到适当的字眼,只觉得有话想对老师说,想表达出来。“我——”这种时候应该有话直说才对。“我真的受够了。”胸口很痛,跟被广明攻击是不一样的痛。“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
“唉,老师还是觉得小宝宝别生下来比较好。”真千子老师摸着自己的小腹。
这种时候应该要互相安慰,才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法吧。可是我跟真千子老师相差了十岁以上,彼此的人生也没有办法产生共鸣,抱在一起哭更是尴尬,只能互相倾吐自己的压力跟情绪。这跟安慰还是差很远的,只不过是滑稽地交流烦恼而已,但是聊胜于无。我说出对“那家伙”的深恶痛绝,真千子老师强调命运的无奈,我控诉这个世界对伽耶子的残酷,真千子老师透露自己对小宝宝的保护欲。我们几乎没有在听对方说的话,都在断断续续发表自己的想法,不过这样够了,只要能够发泻就好。尽情发泻完之后,我向老师道谢,离开她家,心中觉得舒坦许多。从老师家走到我家,慢慢走要花三十分钟(岛松虽然很乡下,面积却并不小),我一走出大门就想到这件事,但又觉得回头请她帮我叫计程车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决定用走的。每踏出一步,脚筋跟肌肉就发痛,我忍耐着,想象这是在修行,就不觉得痛苦,而当作是对自己的惩罚,就会觉得痛苦也是有意义的。
隔天,终于获准跟伽耶子面会了。我手上捧着放满草莓香蕉哈密瓜葡萄奇异果的大水果篮,忍着紧张跟残留的疼痛,吞了口口水,轻敲病房的门。里面传来虚弱的回应,我打开门,百叶窗是放下的,室内充满沉重的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