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就因为在这里…才非常有必要。”
就因为身在失去常理的空间,才更需要健全的良知自律。然而广明像是根本不在意我的想法,自顾自地拿起杯子。
“来了。”亚以走回厅里。“这是你要的水,还加了冰块,要好好感谢我喔。”
我边道谢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很冰,没有意义的感想。然而这间屋子里如今最具价值的事,就是“没有意义”。
“怎么么样?”亚以喝着加水的酒。“很冰吗?”
“冰得牙齿都痛了。不过亚以,为什么你会突然开始喝酒?”
“需要理由吗?”
“没错,需要啊。”
“对我而言不需要喔。”
“真稀奇。”
“那朋郎你又是为了什么理由开始喝酒的?”
“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遗忘啊。”
为了遗忘会被小梢杀死的现实而喝,这跟逃避的意义是一样的。如此说来,我也没有资格讲瞬介吧,自己也跟他步上同样的道路。
“唉呀呀,在开秘密会议吗?”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门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瞬介靠在门框上,手里依然拿着白兰地,满脸胡渣。虽然我没有立场说别人,还是希望他能认知到自己的年龄,过点像样的生活。
“真是的,大哥。”亚以伤脑筋地说:“你又喝醉了吧。”
“当然罗,不这样就不是我了吧。”瞬介露出微笑,“重点是——”他喝了口白兰地,“大家好像玩得很开心呢,而且开派对居然把我排除在外,真是无情啊。”
“我们看起来像是很开心吗?”我苦笑着。“世界上应该没有这么沉闷的派对吧。”
环视圆桌的周围,只坐了三个人,这么宽大的场地只聚集了这么稀少的人数,这种派对恐怕是前所未见的吧。不,一般而言,这种场面根本不能称之为派对。
“也对,那就是最后的晚餐罗?如果是的话,我拒绝出席喔。”
“别说那些奇怪的台词了,瞬介也过来坐吧。”亚以一脸笑容,大概是酒精开始作用了吧。虽然我没有立场说别人,不过亚以也对酒精很没有抵抗力。…一个人太寂寞了啦——”
“再过不久就会没人了。”广明低声地说,我当作没听到。
“不好意思,我可不过去喔。”瞬介一手扶在门框上。“那个位子是不能坐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期待被小梢杀死的成员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忍不住啧了一声。
“唉啊…说到这个——”喝醉的亚以指着我。“朋郎也是一样的吧。”
“没错。”我先下手为强。“我并不愿意被小梢杀死。”
“可是朋郎,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补偿方式了吧?”
“不对,补偿的方式有好几种,比如说治疗小梢的精神状态。”
“不可能的。”瞬介立刻回答。
“有可能。”
“把脑浆倒出来灌新的进去吗?”瞬介用嘲讽的语气回问我。“还是要改造大脑?就像这家伙一样。”说完他指着广明,但广明毫无反应。
“别说蠢话,那样小梢就不是小梢了吧。”我努力克制愤怒。“总之,只要送去一流的医院接受治疗…”
“哈,一流?又不是选餐厅。在一流的医院接受治疗,那种事一开始就已经做过了吧。”瞬介斜睨着我。“送到初濑川研究所的附设医院去,结果还不是没用。你还知道什么更优秀的医院吗?嗯?”
初濑川研究所。
详细情形我不清楚…但是综合为数不多的资料所显示,那是由一位名叫初濑川贺庸的人所指挥,研究各种学问的机构。背后的财主是美国知名的电脑公司…就只知道这些而已。除此之外,初濑川研究所并未公布任何其他的资料,就连研究结果的报告或发表会也从来没出现过。即使询问背后负责经营的电脑公司,回答也一律是无可奉告。于是就传出必然会有的负面流言——研究所里在从事人体实验、研究结果都送到美国去、真面目其实是新兴的宗教团体等等…数也数不尽。而我的父亲跟妹妹,就在那样一个地方工作。
“话虽如此,可是我们说不定还能够做些什么。”我回避大哥的质问,没有正面回答。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瞬介靠在门边小声地说。那不是在表演悲痛的内心戏,纯粹只是喝醉了而已。“能试的全都试过了,我们已经无路可走,难道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等等,等等,不要吵架啦——”
亚以用轻快的音调插入我们沉痛的话题,能够这样愉快地喝醉,其实也不错。
“我们没有在吵架,气氛很和平啊,对不对朋郎?”
“天晓得。”我一口气喝下杯里的水,宿醉已经逐渐清醒。
“大哥,来根烟。”完全不在意别人谈话的弟弟,维持驼背的姿势转向瞬介。“我想抽。”
“真不巧,刚好抽完了,抱歉啦广明。”
“慢着,瞬介——”亚以眯起眼睛。“你让广明抽烟?”
“喂,别搞错,是广明自己说想抽的,我可没鼓励他喔,别乱诬赖人啊。”
瞬介一说完,广明就把手中的玻璃杯放下,大家都注视着他。广明还是一样眼神恍惚空洞,如果他用愤怒的眼神瞪着我们,大家多少还比较安心一点。然后广明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谈话室,瞬介在他擦身而过时,说了句保重。你们半斤八两吧,我忍不住想,但没有说出口,这就是我跟瞬介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