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断线,就这么躺在地板上,头昏昏沉沉地,日光灯感觉很刺眼。说来很难为情,不过啤酒的后劲来得真快,我的身体在酒醉的效率上堪称天下第一,虽然这没什么可以骄傲的。看吧…视线开始模糊了…眼前的现实景象渐渐分解,我茫然看向窗口,但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反而看到橘色iBook发光的液晶荧幕倒映在玻璃上。地板凉凉的很舒服,而不停震动的小冰箱让人烦闷,我甚至想把它丢出去,可是没有冰箱就不能冰饮料,心情不好时就没有啤酒可以依赖了。我不能这么做,那是情绪低落时的逃避药物。逃避?真没用。别人遇到同样的问题,一定都可以找到平衡点安然度过吧,我实在很羡慕,也很痛恨自己,越来越
觉得自己的烦恼真是愚蠢,没错,我是个笨蛋,全年无休的神经质,大量的自我厌恶,贱价特卖的过度自觉。这些我都非常清楚,也知道自己不会成为故事的主角,一整个星期只能在工作跟寄信还有喝酒中循环,连一公厘都挣脱不了,就是最好的证据。
“没救了。”
我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没救了,完全无药可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沦落为这样低能的生物呢?沦落?不,不对,我从以前就是这种人…大约国中的时候…我曾经到仅有的朋友家去玩,结果里面已经有几个他的朋友先到了(全部都是别班的同学),他们正玩电动玩得很起劲,我在角落看当期的漫画杂志,把所有内容包括广告都看完了,他们还在玩,于是我又拿过期的杂志来看,同样把所有内容跟广告都看完了,他们的视线却还专注在电视荧幕上,我看了八本杂志,就说有事先回去了。那时我觉得自己好天真,根本不该对别人抱着期待,自己不主动做些什么,路是不会开通的,我终于体认到这个事实。
“没救了。”
继续喃喃自语,酒精的作用更加速了,开始耳鸣。应该会就这样睡着吧,我有股确定的预感,接着突然陷入不可思议的、没来由的亢奋,情绪的错误转换。我的手放到下半身。喂喂喂喂喂,你该不会又要开始了吧?另一个我不出所料地发出声音。我勾起唇角做出微笑的形状,反正跟自己交谈,本来就只需要这种最低限度的动作就足够了。那么,我要幻想哪一个对象呢?已经分手的“她”吗?总不能用“宏子”吧,我连她的长相都不知道。没错,长相…“宏子”是长什么样子呢?是美是丑,是娃娃脸还是成熟的相貌?我完全不知道。从信中有得到过片段的资讯——褐色及肩的头发,双眼皮,有酒窝,脖子上有颗痣——但光凭这些还是不能确定。她曾经在信里说过自己并不可爱…
我想看看“宏子”。
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跟我碰面,也没有把握,说不定“宏子”只想要网友通信的单纯关系。就算真的见到面了,我想…这样的我大概也什么都做不到吧。那个开朗的好青年,只能在文字中出现,我是绝对无法真人演出的。而且也不能直接表现出最原始的自己,那根本是自杀行为。
“想想想,想破头了,结果什么也没做,这不是很蠢吗?”
她说的话在脑海中回响,我闭上眼睛。对已经分手的女生或是还没见过面的女生性幻想,不是很愚蠢吗?这在本质上就跟对木乃伊或卵子产生性兴奋是同样的意思。我看看电脑,没有“宏子”的来信,才过不到十分钟而已。睡魔加速侵蚀,就这么睡着太浪费了,下一次张开眼睛,大概已经是明天早上九点了吧,然后不到四个小时就要去工作。哈,工作?那能称之为工作吗?只是帮手机电池换贴纸而已。贴在那种地方的贴纸,根本没人会去看吧,连有没有存在感都令人怀疑。那种贴纸,对一般人而言,就跟火星人的存在一样,而且工作起来很孤独,完全不需要合作,一个人就可以单独完成,也没有任何外来的刺激,连接
触都没有…接触?我希望有接触吗?这可真是新鲜,太惊讶了,简直是错愕。
意识越来越模糊,我连煮开的水都懒得去关。明天早上起床再过四小时后就是工作,翘班好了,虽然我从小学到高中连一次课都没翘过,不过工作是另一回事,我重视休假胜过薪水。一决定要翘班,身体突然变得很轻松,也对…我在社会上的立场,也不过就是一个孤立的打工族而已,跟别人没有交集,所以连麻烦也不会产生。
※※
早晨。对我而言,这个存在既不是通往未来的光明之门,也不是享受轻忧郁的起床时间,纯粹只是延伸到必然结果的跑道而已。而且还是一条严重龟裂,布满危险的跑道,随时都有可能被绊倒…不,其实在起点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跌倒了,现在我所以为的现实,只是头部摔伤产生的幻觉吧?这个妄想浮现在脑中,我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生气。
“朋郎少爷——”恭敬有礼的敲门声,伴随着沉稳的嗓音。“我将您的药拿来了。”
“谢谢,请进。”
我躲在被窝里装出虚弱的声音,可惜演得不够彻底,感觉很有练习的必要。
“打扰了。”管家小柳说完就走进拉紧窗帘的阴暗房间,托盘上有一杯水跟胶囊,是我吩咐他拿来的。小柳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低头看着我,细长的双眼看不出是睁开的还是闭着的。全白的头发,抿紧的嘴唇,这名端庄严肃的老人,从我父母亲生下瞬介开始,就在这个星野宅邸里当管家,说得白话一点就是佣人。
“啊,谢谢你了。”我从床上坐起来,抓起托盘上的胶囊。“身体感觉不太舒服…”
“明明没事还吃药,您究竟在想什么呢?”小柳严肃地说。
我不小心把药掉在毯子上,真是明显又单纯的反应,都三十一岁了不应该还这样吧。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捡起胶囊放回托盘上,然后抬头望着小柳管家,问他我是不是露馅了。
“这不是过了三十岁的大人会做的事。”
“说得没错,没得反驳啊。”我摸摸后脑勺被睡乱的头发。“小柳总是能看穿我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