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姿此刻狼狈的样子像极了丧家之犬,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胸前,她虚弱地咳了两声,将喉中的水吐出。
张妈妈依旧摇着团扇,细细看着扶姿的脸,颇为惊奇,这女孩穿的破破烂烂的,脸蛋倒生的娇俏可人,此时虽脸色苍白,却难掩眸中的丝丝魅惑。
几年前南疆贵族来北邙做客,张妈妈也是在玄武街上见到过那些人的,眼前这女孩竟有着与他们中的贵女有相似的气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是一番折腾后,扶姿换上了艳红纱衣,身后一个姑娘朝她的腘窝踹了一脚,扶姿便跪在了张妈妈面前。
扶姿直直地盯着张妈妈,眼底闪过一瞬的杀气,张妈妈不由一颤,面前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啊。
不过很快,女孩又恢复了单纯的眼光,眸中还带着水花,一副随时要落泪的模样,俨然是一个不晓世事的孩子。
“叫什么名儿?”张妈妈拿起桌上的一块芙蓉酥递给女孩道。
扶姿见是食物,不好推拒,怯怯地伸出手接过,摇了摇头便低下头吃起来。
“多大了?”
依旧无言。
“怎地一个人在胡同里?”张妈妈凑近扶姿几分,挑起扶姿的下巴,指甲轻轻划过她的脸颊,逼迫扶姿看着自己。
扶姿嗫嚅,咬了咬嘴唇,睫毛上沾着的不知是水珠还是汗滴,轻轻扇动着,一句话也不曾有。
“这小丫头莫不是个哑巴,”站在一旁的姑娘对着光仔细看着刚刚从女孩身上搜出来的玉雕,感叹道。
“这红玉本就罕见,这曼珠沙华的形状雕的更是栩栩如生,小姑娘这么落魄,怎的有如此价值连城之物,妈妈,她该不会是偷了哪个大户人家的东西吧。”
扶姿循着声音望向玉雕,脑海里回荡起两道说着同一句话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天边飘来,又仿佛从心底升起。
“自地狱而来的花,何惧神祗,九霄之上的凤凰,与国同光。”
“与国——同光。”扶姿呢喃,突然头痛欲裂,有些被抹去的记忆想要冲破束缚。
正抚摸着玉雕的姑娘有些惊奇这女孩原来会说话,不曾想下一刻扶姿便疯了一般扑过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夺过玉雕揣进怀里,那股杀气再次升腾,可不过是一瞬,又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张妈妈有意让扶姿代金凤出场,没有指责扶姿刚刚奇怪的行为,眼角挂笑却不至眼底道:“你既会说话,刚刚为何不回答?”
扶姿不语,她赌张妈妈现在别无选择,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见扶姿仍自顾自地摩挲着玉雕,张妈妈本有怒意,门外的客人却已经在催促花魁登场。
她只好说:“从今日起,你便名为金凤,是我暗香阁头牌,你等会只需站在台上便是,剩下的我会说,乖乖听话,否则——”
张妈妈冷冷一笑,扶姿低眉顺眼,微微点了点头。
扶姿穿上了原本为金凤准备的衣裙,浓妆艳抹,红纱覆面,分外不适。
张妈妈领着扶姿来到大堂,她坐在了檀香木屏风后,那些客人看着那影影绰绰的窈窕倩影,早已蠢蠢欲动。
“诸位大人们,花魁金凤已在此候着了,谁今晚能与她共度良宵,便要看哪位官人出手更大方了。”张妈妈扭着腰走到大堂中间道。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这花魁不露面便罢,怎的连点才艺都不曾有啊?张妈妈,你这诚意不太够啊。”
张妈妈只得陪笑,正欲言花魁只为今晚包下她的人献艺。
屏风后的扶姿眼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缓缓站了起来,声音如珠落玉盘,字字清晰,夹杂着丝丝媚意:“大人说这话,可是在怀疑我,不善琴瑟,不通舞乐?”
二楼阁间内,白衣男子微蹙了蹙眉,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开始有趣了。”
“哎哟哟,小妞声音倒是悦耳,这脾气小爷我也喜欢,那你不如便演一个给我们在座的看看,”那人吃了颗葡萄道,“各位说,是不是啊?”
“对啊,你跳一个给我们看看。”
“唱一个也行啊。”
笑声此起彼伏,扶姿让人取来香炉和香料,熟稔地调好香,又拿起剪刀将繁复碍事的衣裙剪得更贴身了些,红纱之下便是纤纤素手。
扶姿本想聚力以轻功飞过人群,却无奈气力不支,只好缓步走出,端起琉璃盏,轻轻掀起面纱一饮而下,从说话的那名官人手中夺过绘有山水的折扇。
那人正想说这是自己好不容易寻到的绝世高人孟津渡的作品,又不想被在座的其他人嘲笑过于吝啬,憋得满脸通红。
扶姿将折扇扔向空中,身姿翩翩若蝶,轻盈地转了个圈反手接住,折扇打开,红纱掩面,她将扇舞的似剑,香料的气味也慢慢开始发挥,这种独特而令人心醉的香气是在场的高官富人未尝见过的。
阁间里的白衣男子啜了口清茶,心中已有定数。
是与不是,一见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