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姐姐告别时,姐姐还在笑。妈妈蹲下身说着再见,眼底是一抹浓稠的哀伤。“再见喔,囡囡。”她摸着姐姐的发顶,也不管父亲在一旁不耐烦的神情。姐姐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看着总像要落下泪来的样子,她手机抓着一颗水果糖,说话有些黏糊,字节粘连的模模糊糊,她在说:“好。”她在父母这场闹剧里始终都是局外人。
月龄儿不愿意说,父亲曾经私下问过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男人笑眯眯地,脸上挤出的褶子像开了一朵花,她有些害怕,她发现她有些不认识这个男人了,五官没变但是透露出来的是一股子疏离的陌生感。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衣服,指节都在泛白。她在斟酌着该说什么。她不愿意离开妈妈,但是她看着面前人的眼睛,那些字句好像被杀死在喉管里,畏畏缩缩的不出来。她选择了沉默,沉默永远是否定的另一层含义,也是在那种局面下最好的解决办法。父亲还在笑,但是那一点子笑意不能到达眼底。月龄儿干脆闭了眼,转过身背对着男人,那是她当时唯一能做的反抗。男人还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只是在出门之前看了一眼月龄儿的背影,没什么表情。
父亲带着姐姐走后,家里一下子冷清起来,她望着那小小的空间一下子觉得没来由的空荡。妈妈只是呆呆地站了一会,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她站在门口看着汽车消失的方向,随后转身抱住了月龄儿,月龄儿听见妈妈在她耳边说:“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我们的新生活了,囡囡。”一年的时间一切都尘埃落地。日子该怎么过也就继续的过下去,平淡的像那个家里的老挂钟,一日复一日。妈妈也好像走出来那一段时间,她开始忙于生计,日子的担子压在了那个不算宽阔的肩膀上。
月龄儿在学校没几个知心的朋友。她好像和学校里的那些人格格不入,按道理说她那个年龄段的孩子应该是三五成群的,生活在阳光和鲜花之下,一起疯跑一起闹。她在那里的喧闹之中永远都像一个局外人,就算站在阳光底下,也像融进了阴影里。久而久之,她就真的成了一个人走。因为自己的问题,她也不觉得这个对他造成了什么困扰,也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和大家的关系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月龄儿习惯于疤一切压抑自己消化,最多也就是在妈妈闲下来时和她讲一讲,讲的也不多,就浅浅的提一句,不轻不重。学校里人很多,自然也就鱼龙混杂。那些坏小孩戳着她的伤口开着玩笑,小孩子的恶意纯粹但是恶毒。她不说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像在研究那些皮革的纹路。坏小子们刚开始还觉得有趣,看她这种反应久而久之也就碰一鼻子灰,去寻其他的乐子。她本能的排斥一切不确定因素,几乎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蛹。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会逼得人发疯,她总是恍恍惚惚地活,看不见生活里所应该有的色彩,人们把这种情况归类成抑郁,十岁的抑郁者,这不常见。按照所有人的理解,她这个年龄段应该是希望和烂漫的集合体。于是她学着把信仰寄托在了虚无缥缈上,以保证她的灵魂不会四处游荡。
她不像其他人信佛信教信耶稣。她信魔法。或许是以前妈妈在床边讲的故事,给她带来了很深的印象,她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玄幻的存在。她会一个人双手合十地向着月亮祈祷,一年又一年,她始终坚信着,总有一天愿望成真,信仰有时候会成为人生的最重要支撑点之一或者是唯一。
时间就那么平平常常的过去,月龄儿一直有着睡前祈祷的习惯。她的对象是月亮,她像一个被遗落的诗人,信奉着月亮和魔法,那是浪漫主义者的配置。有人说她是个怪人,她也不反驳。信仰这个东西,这只是为灵魂找一处寄托。
那一场陨石坠落她是为数不多看见全程的幸运儿。月龄儿那天和平时一样,收拾了东西走到窗子边,看了会月亮,默念了自己的愿望。垂眸的时候听见了一阵子响。声音大的好像能震碎耳膜。她抬头就看见了天上散着光,有些刺痛眼底。无数的碎片就这么落下来,那场景有点像科幻小说里的世界末日,但是比世界末日浪漫的多。她的心底刹那间涌起了一层惶恐。她本想转身跑出去,但是脚步好像被什么定住一样,于是她只是干涩的转了转眼珠子,左边胸口第三根肋骨下的心脏那一刹那就像要从嘴里蹦出来一样。
在她的注视下,她看见一颗宝石穿过玻璃,决绝的向她而来。颜色很漂亮也很特殊。像过年过节时,橱窗里的霓虹灯闪着七色的光。那时的好奇大过了恐惧。她很难不把漂亮的东西和魔法相连,特别是现在这种科学解释不清的情况。宝石没入她的掌心,随即身上那股力量就像被抽离。她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濒死的鱼。月龄儿有些困惑的抬了抬手。
月龄儿的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股名为兴奋的情绪。这是魔法吗?她想。她微微地扬起手腕,学着她所构想的方式,一次一次的尝试。上帝是眷顾她的,她这么多年以来的信仰和愿望成了真。不过那一点点的成功之后她觉得一种莫大的劳累涌向她。月龄儿也不顾时间是半夜,差一点兴奋地跳起来。她匆匆跑到妈妈那里,或许是因为太兴奋了。词句的组织上有一些问题,多多少少有点颠三倒四的意思在里面。“妈妈,我会魔法了!”妈妈显然不相信,她这个时候有些困,但是还是摸了摸月龄儿的脑袋,模模糊糊的回应她,然后让她快去睡觉。
那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月龄儿虽然很累,但是大脑里的多巴胺还在刺激着神经,于是睁着眼睛一直到天边泛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