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
这是那个姑娘的名字。
因为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所以不能出来接客了,目前与三个姐妹住在一起。几个姑娘之间虽然是竞争关系,但到底在这地方相依为命,其实关系不错。
一个姑娘告诉君凝霜,寒秋是流花阁的头牌,脾气温和,与如玉的关系最好了。可惜失踪回来以后,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缩在角落里,谁说话都不听。
君凝霜抬眼看去,最角落的一张床上,果然瑟缩着一个年轻女子。或许是因为惊恐,她十分憔悴,但这也难掩她的貌美,难怪她疯了之后妈妈还留着她吃白饭——哪天她要是好了,又是流花阁的摇钱树。
君凝霜露出一个亲和无害的笑容,缓缓向寒秋走过去,声音带着安人心神的柔意:“寒秋姑娘?”
她稍微动用了一点精神力,本来是想让寒秋放松一点,没想到寒秋见她靠近,尖叫一声,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
“大人,寒秋她……她现在见不得生人。”那姑娘对着君凝霜歉意地笑笑,“很早之前就这样了……妈妈她……她只是希望寒秋能继续为她赚钱才养着她的。”
也是。这丫头应该是神经受刺激太严重了,一点精神力的影响也受不得。君凝霜点点头,紫眸转而盯向这个小姑娘。小丫头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看见他们一行人来,自然怕得很,但依然在这里主动和她交流,是真的心善。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君凝霜请她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荧。”小姑娘有点惶恐。
“柳荧,寒秋姑娘以前人怎么样?”
柳荧展开一个笑容。
寒秋原来人很好,她比大多数姑娘年长些,大概有二十几岁了。一个花楼的姑娘之间总有一些竞争关系,谁接客接的多,妈妈对她的态度就特别好。京城里第一乐师在流花阁,就是第一个被杀害的如玉,头牌,则是寒秋。
“寒秋姐姐很厉害,人也特别好。她分到好东西了,经常分给我们吃。”
柳荧觉得寒秋特别好,也是最特别的。寒秋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她是寒门出身,原来爹当了个芝麻官,虽说算不上有权有钱,但对于一家人的生活来说,也算能过上好日子了。但后来她爹得罪了人,官没了,娘走了,爹死了,她无处可走,饿晕在流花阁前。流花阁的妈妈见她貌美,就把她捡回来了。
寒秋以前修习过,学过音律,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不久就成为了头牌。
“她失踪前那几日,有什么异常吗?”
姑娘仔细想了想,摇头:“那几日寒秋姐姐没什么不同的,失踪那日是在半夜,寒秋姐姐没接客,说想去院子里透气,结果就再没回来过。”
“透气?”
“寒秋姐姐原来是好人家的女儿……如今落在我们这个地方,她肯定会伤心吧……寒秋姐姐若是不接客,晚上就有出去走走的习惯。可惜我们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走到街上去呢?寒秋姐姐只能在院子里走走。”
“嗯,那寒秋,她有没有什么对她来说特别重要的人?这些人,寒秋也不见么?”
见柳荧犹豫了一下,她的眸子里露出点清浅的笑意。
“我……”
柳荧看了一眼寒秋,似乎并不想让她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君凝霜抬手落下一道屏障。
“这样她就听不见了。说吧。柳荧,这个时候,你说的越多,对寒秋越有帮助。你也想帮她吧?”
柳荧稍微放了一点心,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这个熟人,寒秋姐姐不见也罢。”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但对故事中人而言,又是刻骨铭心的痛楚。
家里尚未落寞的时候,寒秋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当然,那个时候寒秋也不叫寒秋。
隔壁商户的儿子,原来待她很好。好到她觉得,日后的生活,便是她嫁于他,一家人住在一起,他管理商铺,她打理家务,偶尔去铺子里帮帮忙。也许她会种一些花花草草,养只猫狗。等她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她就陪孩子长大。这个孩子,也许继承家业,也许考取功名,寻得自己心爱的姑娘,再成家。
她以前没想过,这样平淡而幸福的生活,会化作泡影。
父亲被人坑害,刺配去了远方。再次传来的消息,是路途劳顿,老父亲驾鹤西去。当时她母亲正重病,闻此噩耗,也随父亲去了。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溜的溜。家里的下人,当然没有一个愿意留下来。
家破人亡,那时她的希望便全部寄托在那男子身上了。可惜,翻脸不认人,是最常见的戏码。
她去寻他。刚开始,门房说少爷外出没空,过了许久,干脆忽视她了。
她那日独坐在他家门前,望天上圆月,也孤零零挂在深空。
曾经花前月下,他也告诉过她非她不娶。
可一切都会变。
花谢了,月碎了,山盟海誓灰飞烟灭了。
后来她饿晕在流花阁前,被妈妈捡去,成为了如今的寒秋,春楼的头牌。
混沌之间,她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去,没想到,她又看见了他。
左拥右抱,春风得意,一掷千金。
烟花巷柳之地,最不过有人欢喜,掩了破碎的旧梦。
她也去寻过他。他漫不经心坐在高位上,未抬眼帘,那么遥不可及。
“你也看到了。你该心死了。”
她听见他说。
那一刻纷纷扰扰的声音接踵而至砸在她的鼓膜上,天旋地转,她晕得想吐,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他没有欢喜之人,他喜欢的是青楼里钱财换来的一夜良宵。
“那男子简直可恨!”柳荧是为寒秋不平的,愤愤道,“寒秋姐姐还没放弃,有的时候还偷偷看他。”
君凝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柳荧姑娘,麻烦了,这些消息很有帮助。”
她撤去屏障,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两想给柳荧,又想到这钱财妈妈大概率会搜刮走,只得收回去,从空间里拿了一点吃食放到柳荧怀里。
柳荧目送君凝霜出了门,身影消失在拐角。她转头,看见依然瑟缩着的寒秋,不知怎的,突然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