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
“嘭”地一声，一枚子弹打掉了婉琪手上的匕首。
达芬祺至今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从婉琪手下救下了圣母。
他既没有纯粹的善也没有纯粹的恶，这样的人注定无法在这场乱世中算无遗策，全身而退。
“圣母的狗来了？”婉琪轻挑地说。
“杀了她。”圣母一如既往向达芬祺下达了指示。
他的手枪是最原始的左轮，那是他的第一把手枪，也是他最喜欢的一把，和他选相机的品味一样，他喜欢这种精致的老古董，即使老古董只能装七枚子弹。
他从没觉得子弹容量少是一种缺陷，执行暗杀任务时，他从来心狠手辣，一发子弹足矣。
可是现在，他假杀了郭老板两次，又打掉了一次婉琪的匕首，弹道中只剩下四枚子弹，四次发枪的机会，完成他剩下的事情，足够了。
“你可以杀我，但是你们今天注定走不出去这所房子。”婉琪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达芬祺问道。
“法网计划已经进到了最后一步，过不了多久，政府军就会将这里包围。”婉琪说罢，突然笑道：
“哈哈哈，圣母大人大概还不知道这几个月里你在城市各处的手足是怎么断的吧。”
婉琪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以一种猛兽看待猎物的眼神俯视着他和圣母。
“更可笑的是，你身边的这条狗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埋下的暗线一条条被那帮学生断掉，什么也没做。”
圣母的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笑意，达芬祺知道这种笑容背后的深意：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你们这些被虚无自由主义绑架的走狗，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政府会天然站在你们那边吧。”圣母微笑着，噬血般的红唇张合间仿佛一头野兽，会啃噬掉一切抵制她的人的骨髓，连渣都不剩。
达芬祺的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他曾经满心以为那些少年是这座城市的希望，只要晓超能和他们站在一边，就有机会迎来最后的希望……
“法网计划……呵，所有的反抗都是我安排的，只是想看看谁才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不忠之人罢了，政府和我为了陪他们排演这出戏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圣母冷笑一声，轻抿了一口手边的红酒说：
“他们明明都暴露得不剩什么了，竟还是找了一个新人传达了最后的计划，真是可笑。”
达芬祺听着这话，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达芬祺，杀了晓超，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可以离开这里。”终于，圣母还是向他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为什么……”
“政府军马上会踏平政法大学，那些愚忠信仰的学生，一个也跑不了，唯一的漏网之鱼，就是他。”圣母缓缓起身，走到婉琪身边，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包括你爱的孔瑞，她也会死。”
婉琪的眉毛微蹙，随即便阴冷地笑了一声，黑色亮面暗纹西装在琉璃吊灯地照射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我当然知道，他们只不过是些愚蠢的学生，而我想要的是无上的权力，只要我现在杀了你，我就是这座城市的王，政府，政法大学，包括孔瑞都是我的。”
“那个圣母的狗，我们现在是一路人，不杀了她，我们两个以及我们的爱人都会死。”
达芬祺看着婉琪的双眼，那里充斥了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布满污浊不堪，人们都在同时高歌着罪孽与爱意。
可是无上的权力就像死神遗落在人间的死亡笔记，即使消灭了掌权者，也永远消灭不了无尽的杀戮与贪念。
即使杀了圣母，圣母也不会死亡，婉琪将成为下一个圣母。
唯一的结束方式便是：销毁这本死亡笔记。
圣母能够成为城市话事人不只是因为她狠厉的性格和那些被烙上思想钢印的走狗，更重要的是，她掌握着城市的军事大权。
他是圣母最宠爱的杀手，只有她和圣母知道，那座军机秘库，黑帮所有的军火来源，就在他们脚下。
达芬祺疯了一样向地下秘库跑去，四枚子弹，一枚打碎军机库的锁，一枚点燃爆破引擎，这样，圣母失去了一切权力，就再也没有号令政府的资格……
圣母看破了他的想法，立刻按下了手边的警报器，号令全体黑帮全力抓捕家祺，不，是将他当场击毙。
还好，还好只有他知道前往军机库的道路，两枚子弹，他击杀了最先追到他的两个走狗，一枚子弹，他打开了那扇门，最后一枚子弹，他射中了引擎。
越是在这种时刻便越不能犹豫，他冷静地要命，一步也不能算错，这一次，他的肩上，终于担负起了爱与正义。
“我爱你。”他低吟着打响了最后一枪。
圣母的权力大厦伴着一声巨响轰然倾塌，恶人也终于背负着洗不净的罪孽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而那位杀手，在死前最后的走马灯中他看见了二十年前的冬天，圣母还是一位年轻的小姑娘，她捡到了在亨利大街流浪的他。
玫瑰胸针，左轮手枪，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该这样活下去，不计善恶，只有抱怨短，报恩长。
可是爱这种东西就是莫名其妙的，他遇到了他，他沉沦在了爱河当中，他想让这个少年活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不必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中，不必担心明天是否可以安然度过。
他终于明白，是非远比他一直挂念的恩情重要得多。
一束白光打在达芬祺脸上，半张脸被笼罩在这束隐秘光束下，象征了他一生中所有的罪责与伟大。
“如果可以的话，来世再见吧。”
大爆炸的前一刻，晓超在法树下许下了白头偕老的愿望。
……
圣母至今生死未卜，事实上，她是生是死已经不重要了，黑帮失去了所有筹码，政府再也不必受她掌控。
政府取消了围剿政法大学的计划，毕竟城市还需要政法大学的存在。
孟校长等人经历此事后深觉世道腐朽，唯有大破大立才能赢来世人期许的黎明。
法网计划，仍在继续。
而他们的故事，终于在那个深秋终结，变成了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落叶再次扫过亨利大街时，他画了一支玫瑰。
只是这一次，听不到熟悉的快门声了……
他卖掉了百香林二楼的房子，是时候带着那人的希望开始新的人生了。
他捧了一个纸盒，准备把那些花抱走。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在亨利大街等买家过来敲定一下价格。
他回眸一望，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次没有了黑色外衣和玫瑰胸针，达芬祺随意地在洁白衬衫外披了一件棕色风衣，胸前戴着他送的那枚小巧相机，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洗涤了一样，眼含笑意地向他走来。
他们的故事，于秋天结束，又在秋天开始。
终于，两人相拥在罪与爱同歌的亨利大街。
“明明已经经历过生死，却还是忍不住在路上拥吻。”达芬祺在晓超的耳边轻声说道。
玫瑰与枪，完。
接下来会有几篇番外，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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