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高山,景都山上红霞漫天。吴衍下了车,笑意盈盈的朝洛阳安走去。
“二少主。”
洛阳安和他对视了三秒,遂转身进了游乐场。吴衍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两人时刻保持着十步的距离。
走到一个岔路口,洛阳安脚步不停的随机选择了一条道路。
谁想第一个项目就充满考验。
刺激赛道
几百米的滑梯,几乎是垂直向下的。
洛阳安站在一旁的亭子里,两手随意的搭在栏杆上,静静地观赏着肆意喧闹的同学。
他眼看他们不嫌腻的玩了一遍又一遍,终是没什么兴致。
吴衍则什么都不问,双手环胸,慵懒地靠在亭柱上面,盯着洛阳安的后脑勺看。看他什么时候才去排队。
谁知看得一个人都没了,洛阳安也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
“走吧。”
吴衍以为他不喜欢和别人一道玩,偏要“包场”才能开始。哪想洛阳安叫来一架飞行器,“师傅,回桐桥府。”
吴衍:“……”
他们二人相对坐在杂乱的机舱内。
不时师傅打了个哈欠,飞行器瞬间摇摇晃晃,没人管根本不去系安全带的两人和满舱的杂物一起前摔后撞。不时洛阳安就猛地撞在吴衍怀里。
眼下是共患难的时刻,吴衍一时气不出来。左手够到扶手紧紧抓住,右手揽住洛阳安以防他磕磕碰碰。两人背靠着舱门,尽力稳住。
吴衍焦急万分的冲前面喊,“开稳点儿!”许是飞行员太紧张了,操控失误,机身突然向左颠簸,飞行员像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手忙脚乱的,一时难以控制。
洛阳安猛地推挤着他朝左跌落,吴衍的左手即刻挣脱,看来难逃狠狠摔在舱璧的命运。
情况紧急,吴衍果断选择揽下致命的一击,给洛阳安做人形肉垫。至于那些坠落的杂物,他也只能是尽心尽力。吴衍用双臂将洛阳安锁死在自己身上,已经准备好面对背朝下猛烈撞击的痛苦,只是他的痛苦还未来临,身上的人就率先躺枪。
那些零零散散摆落在地的货物,轻轻重重的一并跟着坠下来。筐篮里吃穿用度的东西撒落不少,有的已经是口朝下,一件黑色不透明的衣物好巧不巧的罩在两人身上,吴衍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现在洛阳安后身一整个陷入危险了。吴衍用两手最后护住了洛阳安的后脑,咬牙闭上眼。
颠簸是坠落的开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难挨的是坠落的过程。吴衍真觉得自己刀山火海能躲的都躲了,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吴衍时刻戒备着身后,他也知道心理准备做得再充分,也缓解不了一丝躯体上的疼痛。
洛阳安以为要坠毁了慌得要死,隐隐约约感到有东西弹到他身上,时轻时重,他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他身前身后一片黑暗,现下不想看也不敢动,只会死握住手里的布料。
这是吴衍的衣领,此时于他来说最有安全感的东西。
毫无征兆地,洛阳安腰身突然被砸中,他喉间溢出一声沉闷的声音,脸由于惯性撞到吴衍的肩膀上,他快崩溃了,不由得松开手去扶自己的后腰。
这一击算是增加了二人的下落速度,吴衍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比臆想中还要大的痛感袭上四肢百骨,吴衍终是没能忍住叫唤,“啊呃!”完全盖过“嗙咣!”的撞击声。
这一下可把吴衍磕坏了,幸亏他龙骨头硬,否则这种堪比从二十层高楼摔下的程度,脊椎非得折上几断不可。
洛阳安背上落下些个篮子,两人被埋住。吴衍感到自己身上的人在颤抖,伴随着微弱的抽泣声,只是他都快瘫废了,一动也不想动,刚喘了口气就嗅到一丝血味,“伤着哪儿了?”
曦月人血的味道很淡,几乎像水一样。吴衍修成仙体但终归是个兽类,人血还瞒不过他的鼻子。
吴衍忙不迭地伸手去扒拉衣服,奈何肩膀好似断了抬不起来,只好作罢。
吴衍扒拉的片刻间洛阳安就不知道撺哪儿了去,“二少主?”吴衍盲摸了片刻,终于摸到洛阳安的脸,顷刻间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泄洪一样的液体浸湿。
刚才洛阳安的下巴壳丝丝的抽筋,抹眼泪的时候嘴唇沾到衣服,哪想能吃出血味。
自从洛阳安被送到京州性情大变,扛疼能力大不如前。以前磕磕碰碰他不觉得疼,大肆宣扬。现在小心翼翼的不敢受伤,受了伤便心惊肉跳的,什么都疼却什么都不说。
现在似乎是身心难耐到了极点,洛阳安忍不住叫人,“周,呜嗯......”洛阳安一说话下巴就疼得直抽气,感到头晕胸口闷得厉害,忍无可忍的疯狂掀那破衣服,终于找到一个角,他钻出去才发现这是大堂专用的遮壁帘。
吴衍急疯了利索的幻化出利爪暴力的撕开布子,忍着疼起身就看到湿漉漉血淋淋的洛阳安。
洛阳安的下巴上破了个大口子,血流不止。白色的衣袖衣口衣襟已经染得透红,剩下的布料上不是一道道长长的红痕就是一点点红色的斑点,不知情的会以为他遭受了什么痛彻心扉的残忍酷刑。洛阳安脸上更多彩,泛着泪光的眼睛就像个泉眼。可能出来的时候沾了杂物堆上的尘土,灰头土脸的,下巴是触目惊心的红。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看得吴衍痛麻感更加强烈。
亏得那飞行员不是个半吊子。机身好不容易平稳了,吴衍满腔怒火刚要发泄,飞行员急哭了的声音就率先响起来,“对不起二少爷对不起对不起,您没摔着吧?”
闻言吴衍心里不禁白了一眼,算了,有的是人处置他。他现在就企盼别再出意外了,厉声回道,“去无极山!”
飞行员有些惊悚,唯命是从。立刻启航了。
无极山只有冬天才积雪,洛阳安只知道驰辛府上柴火是那里供应的,一时搞不清楚周祥去那儿干什么。洛阳安还没见过周祥这种形态,盯着人不放。吴衍会意,一边不动声色地收爪子一边道,“我叔叔是医师,在无极山修行,先让他给你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再回去吧。”
医师?洛阳安从未听闻无极山有医师的。通常医师身份尊贵,名声在外他不可能不知道,洛阳安慢慢张口问,“医师叫什么?”
“匡行之。”说着吴衍后背出现一片手掌般大的白色鳞片,洛阳安只看了一眼那片鳞片就消失了,又惊奇地问,“刚才那是...”吴衍一来有意回避,二来有正事要做,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流着血先别问那么多。”说完不给洛阳安任何意外的时间,一手按住他的肩一手抚在他后脑上将他的头抬起一个适当的弧度,就不带丝毫犹豫的凑过去。
洛阳安懵然地看着吴衍的脸迅速靠近,然后一个微热的唇落在自己下巴的伤口上。他突然想起小时候问爹一只受伤的小兽舔自己的伤口不会觉得疼吗,洛暇逸告诉他,“神兽的唾液可是一种珍贵的药剂,法力高的舔一会儿伤口就能直接愈合了,像它这么小的,差不多能止血。”
发觉周祥在舔自己,洛阳安身体抗拒的后退,不小心牵动了腰,他上半身直直的向后载倒。
“别动。”吴衍背后隐去身影的龙鳞起效很快,现在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感了。他轻而易举地压在人身上,右手将洛阳安的双腕钳制住举过他头顶,死死压在身下的壁帘上,左手捏住洛阳安的脖子,也不费力抬了,仰头找好角度就径自舔腻起来。
洛阳安声小气势大,质问道,“谁给你的胆子!你给我起来!”吴衍充耳不闻。“......快些!周祥!周祥?”
妈的,为什么是个神兽都跟他过不去。
因为说话的缘故吴衍舌头老舔不对地方,都快被他弄的快没了耐心。
洛阳安始终接受不了,他宁愿涂药疼死也不愿意自己伤口上沾别人口水。他不配合的蠕动着,吴衍舌头磕磕绊绊的,两手加力威胁不安分的人。
洛阳安吃痛喊了一声,惹得飞行员三下两下地往回看,“少爷你怎么了?”奈何筐子累了一米多高,他连两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少爷你在哪儿呢?”
闻言洛阳安担心不已,立刻嘱咐,“专心开你的!”
“噢噢。”
“你稍微让人省点心行吗?”
闻言洛阳安顷刻间如同植物人般一动不动,安静的似乎连心跳都没有了。
吴衍惶然抬眼看洛阳安。洛阳安闭着眼,表情一如往常的冷漠。
见状吴衍眉头微蹙,有些后悔,但仅仅是一时的。
“真不让人省心......”这种话洛阳安听过无数次了,爹娘这样说过他,哥这样说过他,,相跟的朋友和现在的老师也这样说过他......几乎凡是年长他的人都这么觉得。到了京州,他一改往日作风,再也没有听到有人这样说过自己,可是刚才......
洛阳安只觉得自己刚才发疯了,怎么能像从前一样疯呢......
他和周祥又不熟,他帮他治伤可能只是为了好交代江笃行,江笃行好交代洛暇逸,爹也只会把自己送得远远的,根本没人在乎他的意愿如何。
他是有多烦人,犯了多大的错才会活成这样......
吴衍一直专心治疗,心觉差不多了才松开手起身,发现洛阳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吴衍没表情地盯着他眼角干涸的泪水看了好一会儿。
良久后,吴衍觉得嘴里那股子淡淡的血味膈得慌,于是起身去前舱打水漱口。吐掉水的那一刻,吴衍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两行泪水。
洛阳安心中的苦泪就像他口中的浓浓血水。常人闻来无味,只能品尝体会。洛阳安干涸的泪又像他口中的水,流去之后仍有余味。
哭是白的。因为他的心灵在滴血,苦滋味再淡,稍有品尝就像是触动极度消沉的开关,爆发一场时长不定的腥风血雨。风浪过后,迎来的一定是片片狼藉,可能是血愈快的滴答声。谁又在偷偷一人泛着长舟,于平静的红海表面穿梭,不看千山万水,过往风声都独自理落。
一想到洛阳安循环往复的经历着这些,吴衍就很想帮帮他,只不过现实真的很残酷。
吴衍可以轻松治愈洛阳安身上任何一道血口子,却难补全他心灵的缺口。
哪怕他有着一个和他差不多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