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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赛格

暗夜协奏曲:Macbeth麦克白

到达东安格利亚的时候天空刚翻起鱼肚白,在萧瑟的秋日天空下,湿地上稀疏的草原笼罩在一层阴冷的灰雾里,一条狭窄的泥土路断断续续地延伸到远处的村落,地上隐约能看见人和牲口的足迹。布莱姆远远地望向地平线尽头依稀可见的几栋小木屋,最终收回了视线,走离了脚下的小路。鞋子浅浅地陷在泥泞里,每向前一步就会带起雨后湿润的泥土,然而当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草原中间时,背后的土地上却诡异地并没有留下脚印。布莱姆低头看着自己每一步的足迹都悄无声息地消退,便知道再往前走去是受赛格结界守护的领域。

穿过结界后,展现在布莱姆眼前的是一栋有私家树林和马场的庄园宅子,被三面高墙环绕着,一条小径穿过树林和宅邸,连向尽头一条浅浅的河流,几棵苍老的柳树垂向蒙着芦苇断枝的湖面,映出歪歪扭扭的影子。

布莱姆远远看到莉莉娜站在宅邸前的栅栏矮门边上,心情放松了一些。

“阿鲁卡德公爵。”莉莉娜对他露出笑容。

“你也来了?”他礼貌地向对方回以微笑。

“反正他们也不愿意见到我吧。”莉莉娜笑得更开朗了一些,知道布莱姆是在询问她为何缺席今晚的宴会。

“好吧,莉莉娜,不过至少我愿意见到你——比起见到那些老蝙蝠。你是今天晚上我唯一愿意见到的人了。”

莉莉娜像很捧场地笑了两声,布莱姆看着她的眼神流露出一丝不忍。

莉莉娜在刚被提拔时,帝孚日的贵族阶级间就传遍了有关她的流言,据说她还是人类时,是那不勒斯一名牧师养的娈童,因为鲍德温二世修定的教会法规定严惩鸡奸罪被教廷处决,正要被火烧成灰烬的时候被初拥成为血族。帝孚日的人口当中,不论阶级,多数是二代和三代血族,他们被卢卡斯本人或是由二代血族奉命初拥成为吸血鬼,大多数人生前都因各式的缘由和罪行被教会视作异端。然而他们成为血族后,不仅是憎恨教会乃至助纣为虐的僧侣,更是对所有人类都深恶痛绝,变得冷血残暴。这些人只记得自己当初被迫害的仇恨,却依然蔑视鄙夷与他们同被视作异端的莉莉娜。

趁她转头看向身后的时候,布莱姆怜悯地朝她看了一眼。她丝绸一般柔软光滑的酒红色头发服帖地被拢在耳后,由黑色羽毛形的发饰固定着,她的胸腔与肩膀比寻常女人略宽些,却并不显得粗苯,反而凸显得腰肢更加纤细,好像会被东安格利亚冷冽的寒风折断一般脆弱。

布莱姆的眉头微微皱起,莉莉娜非比寻常的美丽在压迫重重的人界给她带来杀身之祸。他自己曾经是贵族长子,又继承了富庶丰饶的封地,尽管死于战争与暴力,他一刻也未后悔怨恨过自己的人类信仰与信念,即使被迫成为血族,他也坚信自己不曾背弃过信仰。在每一个漫长的夜晚,他都怀着颤巍的希望告诉自己,他是人类,不会改变。他曾经那样厌恶卢法斯一流背弃信仰与人性的血族。可是那些与自己一样的人类,与自己信仰着同样的神的人类,却也无数次践踏、加害于莉莉娜这样无辜者。

“怎么挑这个时候来了?活腻了想被烧成灰吗?”一阵轻挑戏谑的笑声让布莱姆回过神来,只见赛格懒懒地斜靠在门框上,尽管语气刻薄,可眼神里写满了责备与关切。

“被烧成灰也比活在帝孚日强。看着他们那腐朽、堕落的作派,我就想吐。”布莱姆也笑了,毫不掩饰地回答道。

“早听说了晚宴与废墟城堡的事情,就知道你这次想躲也躲不掉,在那里又不自在,一定会逃来我这里。”赛格无奈地朝他叹口气,示意他与莉莉娜进门。

宅邸的内部相当宽敞舒适,由几根坚实的实木梁柱支撑着,上面刻着古老的字符作为雕饰。客厅中心是正在燃烧的壁炉,温暖的火光把各个角落照得很明亮。他们随赛格走上客厅的楼梯来到二楼,在长廊的两端各有一扇高大的拱形窗户,只是现在被厚实的天鹅绒帷幔遮住窗外的景象。赛格推开一扇橡木门,领着他们进去。

门后的空间比整座庄园还要大,足有三米高的房间的每一面墙都被改装成书架,书籍中有珍贵的手抄羊皮纸书,大多是弥撒经文、《圣经》、以及罗马时代的修辞学,而那几十万卷由埃及莎草纸装订的,则是亚历山大图书馆被战火焚毁前被赛格趁乱救出的,除了这些以外,还多出了大量布莱姆也没有见过的新式印刷文本。

他们在房间一角设置的圆桌前入座。赛格的使魔拉菲娜恭敬地从另一扇门走进来,为他们奉上热茶。赛格看向布莱姆,又看向莉莉娜,陷在深深的眼窝里的双眸如果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是红色,反而让人以为是沧桑迷人的深棕色。鲜少有人知道赛格的来历,尽管卢法斯与贾思敏一流的血族都是未经初拥而自行变为血族,因此自称为“初代”,可是只有布莱姆以及少数几个经历过布莱姆夺权帝孚日先代君主的贵族才知道,血族的起源能够追溯到他们这代血族诞生前至少五百年,而那一代血族之间权力的波诡云谲早已埋葬在历史的沙尘中,变得难以考证,布莱姆只知道帝孚日的德古拉及他的四个亲人被赶尽杀绝。

可是如果现在摆放在书架上的莎草纸书籍都是曾收藏在亚历山大图书馆的真迹的话——布莱姆凝视着赛格想道。

赛格并不避讳这些书籍的由来,也亲口承认它们都是托勒密一世当政时抄缮的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书籍,可每当布莱姆提及亚历山大图书馆曾遭遇的三次战火,赛格便微笑着只口不提。642年,亚历山大城被阿穆尔率领的阿拉伯军队占领,所有藏书都被当作公共澡堂的燃料销毁,如果赛格是在那场浩劫中将书籍救下,那他至少也只是布莱姆与卢法斯的同代人;可是当布莱姆瞠目结舌地翻阅到阿利斯塔克斯、欧几里得与荷马的手稿时,他心中的怀疑也达到了高潮。这些古希腊的真迹大多应该在公元4世纪狄奥多西一世发动宗教战争并拆毁亚历山大图书馆时就已经被当作异端邪说而烧毁了,而赛格能亲手拿下它们,说明他至少也比布莱姆要年长两百岁。而如果那些书是在公元前47年凯撒征服亚历山大城时就被赛格得手,那么布莱姆更是想都不敢想赛格的来历了。

“你有多久没去人界的城市好好逛逛了?”赛格见他盯着书架,俊美的脸庞像孩子炫耀自己崭新的玩具那样展露着欢快、真诚的神色,“最近有大量的印刷文本面世,书籍的价值可大不如前了,不过因此而涌现的诗歌与文学作品,你看了一定觉得有趣。“

“你说的对,我是有许久不在人界久留了。”布莱姆笑笑,顺着他的话恭维道,“你是最不避世的了,最近又有什么新鲜见闻么?”

“你如果在人类当中也快变成守旧派了!说真的,布莱姆——我恨不得能亲自加入那些革新与发明。现在人类的演变速度,是我们还身为人类的那个时代望尘莫及的。现在的时代,尽管宗教权威还保持着最高统治的地位,但是越来越多宗教改革的火花已经有了苗头,统一的基督教共同体一点点被割裂——即使只能作为旁观者,我也为即将到来的未来感到兴奋。”

“你是这样想的吗?”布莱姆垂下眼睛,看着茶杯里升起的雾气。

“我对这个时代充满希望!还记得你年轻的时候吗?”

布莱姆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赛格深邃的暗红色眼睛凝视着他,继续说道:“那时候不列颠教会才创立不久,诺森布里亚在爱尔兰与罗马的传教士的影响下刚刚开始基督教化,能阅读到的书籍不过是一些枯燥的教会史和宗教读物,文化的中心则是修道院。贵族阶级的领主、乡绅也都是世袭。而现在,宗教习俗、过时的法律、权威主义的制度,这一切对人类进行施加禁忌和限制的食物都在消解——光是你眼前的这些书,也使得修道院的影响力大受打击,激增的图书数量启蒙的公共舆论,大众的政治讨论与思想再也不只依赖于权威当局的灌输。布莱姆,我们在见证一个人类获得前所未有自由的时代。”

“可惜我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布莱姆稍许生硬地回答道。

“即便如此——”

“赛格,我很害怕这些改变——这并不是出于我的守旧。”他露出一个哀伤的微笑,“我不敢再去看人界,尽管你知道文学与戏剧对我来说是多强大的诱惑。事实上我读的上一本书已经是一百五十年前但丁写的《诗集》了。”

“那些新事物多叫我感伤啊——你们从没这样觉得吗,每当历史越向前走,离自己的时代越远一步的时候,最终就好像连自己曾经属于哪里都快要遗忘了么?”布莱姆见赛格与莉莉娜并不答话,于是继续逼问道,“诺森布里亚——如果连那里都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么我又是谁呢?每当我告诉自己,我并没有忘记我曾是人类,也不会同那些邪恶、愚蠢的蝙蝠同流合污——可是那些变化,那些改革——它们频繁地发生,可我既不能身处其中,也不能让它们影响我在帝孚日生活的一分一毫——我看着它们在我眼前,也只是使我越来越感到,自己与人类的社会正一点点割裂开来。”

“阿鲁卡多公爵……”莉莉娜看到他悲伤的神色,担忧而谨慎地劝说道,“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回头了。也许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经验——或许认同自己是血族,活在血族的现实下,也并不是那么糟糕。”

“可这一切对我来说就好像一场被诅咒的噩梦一样。”

“我知道同那些恶魔朝夕相处对你来说是一场煎熬,布莱姆。可是对你来说,我与莉莉娜并不是恶魔,对吧?”赛格轻拍一下莉莉娜的肩膀以示安慰,一边对布莱姆说道,“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活得太久太久,我的时代离我已经遥不可及了吧。我的记忆没有暗淡分毫,可是当一个人的语言、口音、血缘与故土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中逐渐遗失,又或是与其他的事物逐渐融合而变得莫目全非,最终连在人界史书中的记录也随着权力更迭要么被篡改,要么被销毁,就好像还身为人类时的生活是一场遥远的梦一样。”

赛格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书架上,不自觉地伸出手,像是抚摸爱侣一般充满爱怜地触碰着离他最近的一排书脊。布莱姆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心脏仿佛被揪了一下。赛格的时代与故土在人界的历史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成王败寇,历史与记忆在不断被修改、覆盖、遗失。或许正是想留存自己还是人类时的时代思想与记忆,一向避世的赛格才会冒险救下这些书籍吧。

“或许有一天你会变得像我一样,成为一个旁观者,一个人类与血族历史的见证者。祝愿你那个时候会获得内心的安宁。”

“安宁吗——我只感到害怕,就像麻雀面对猎鹰,兔子面对雄狮。”布莱姆痛苦地摇了摇头,“今天他们又杀了人——不止一个。我看到其中一个孩子——”

他沉默着,手里的茶已经凉了下来,随着他的手而不断颤动着的茶面正映射着他可悲的神情。在莉莉娜与赛格关切的注视下,布莱姆觉得自己所有的尊严都消失了,仿佛全天下此刻没有比他更可悲的人了。

“在我和卢法斯还年幼的时候,伯尼西亚和德伊勒王室虽然已经融合,却不断因为诺森布里亚的统治权而产生暴力冲突。一次,其他封地的领主趁父亲离开封地觐见君上,在城门口挑起争端。虽然有大量士兵前去制服,但居住在边境的平民与守城的士兵也有不少损伤。母亲身为封地的女主人义不容辞地带着侍从与侍女前往现场查看死伤者。我偷偷跟在他们后面,想着或许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看到十几个衣着上沾满血渍和泥泞的人痛苦难耐地躺在地上,有人的胳膊弯折成诡异的角度,有的人脸上血迹斑斑,而我只能远远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敢出声。母亲让侍从与侍女们准备热水,并拿出了木板、纱布与草药。可是不一会……我听到一声巨响,灼热的火焰附着着城墙的墙面,石块随着剧烈的撞击猛烈地颤动。”


似乎是因为不习惯对人坦诚地展露脆弱,布莱姆的声音逐渐微弱,然后彻底陷入了沉默。母亲被城墙碎石击中毙命的情景在他的记忆中依然无比清晰,炮火的轰鸣声、人群的尖叫、以及城墙倒塌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间静止了,就连侍从们惊慌的表情、人们四处流窜的动作也定格住了,布莱姆只记得他朝母亲飞奔过去,奋力地拖拽她的身体,可是她却变得更像岩石一样僵硬沉重,而暗红色的鲜血不断正不断从她被击碎的头颅涌出,很快淹没了她挽成髻的金色头发和逐渐发黑的脸庞,就好像怎么也流不完似的。他的手上也沾满了温热的血,却很快在冬日冰冷的阳光下凝结成一层厚重黏腻的块状,那样的质感,布莱姆这辈子也忘不了。

“宴会上有个年轻的孩子,他的头发让我想起我的母亲……和我自己。我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非要杀了她不可呢。”

赛格看着布莱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对自己的过去向来讳莫如深,莉莉娜也因为过去的回忆过于不堪而对往事缄口不提,布莱姆往往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愿意揭露自己伤疤的人,而这也常常使习惯用轻松玩笑掩盖悲惨遭遇的他们坐立不安。

“布莱姆,你我认识数百年,从来也不像其他血族那样虚与委蛇,你知道我理解你。你厌恶的那一切我也厌恶,你怀念的那一切我也怀念。”他避开布莱姆的盯视,“你也知道我要劝你什么——先别打断,听我说完——如果你保持那般激进的话,就不该和帝孚日有什么往来,哪怕像我一样,做个避世的懦夫。卢法斯和其他血族对你虎视眈眈,而夏洛蒂和维尔利特——再没有比他们更忠诚于帝孚日的犬马了。你留在那里,只会害了自己。”

布莱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维尔利特呼吸中的血腥味仿佛挥之不去地藏匿在他的斗篷里,一路跟随着他来到这里,此时又弥漫在他的鼻腔中。他的背向后仰去,因为赛格毫不留情的洞察力而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像你我和莉莉娜这样曾是人类的血族尚且还有人性,而那些父母就是血族的家伙们则可以称之为真正的恶魔了。打他们从娘胎里出来那一日起就以人血为食,他们看人类就像我们看猪羊。”赛格继续说道,“血族的秩序,原本就是由那些心智残缺的人建立的,他们不是在人类社会受到极大的创伤而成为罪恶的复仇者,就是天性中本就匮乏恻隐去动摇他们作恶的决心。而在这种秩序下成长起来的血族后代,又如何能得到善的启蒙?阴沉的黑夜,用地狱中的浓烟,让光明不能从黑暗的重衾中探出头来。”

“那便非杀人不可么。”

“布莱姆。我不能看着你继续这样下去。你在帝孚日,迟早要被他们当作疯子看待。这是我作为你的友人对你的劝告。”赛格打断他,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布莱姆理解他的劝诫。曾经也有不少能与他和赛格说得上话的血族,都是原先是人类而后被初拥成为血族的年轻孩子们。尽管他们大多和莉莉娜一样也吸食人血,可布莱姆知道他们是为血族嗜血的本能所奴役。他们也读诗歌,也祈祷,如同还是人类时一样生活。可是拥有巨大权力的卢法斯同样也面临着对于失去这权力的巨大恐慌,于是他将这些孩子们悉数都铲除殆尽了,被初拥的血族当中只留下像莉莉娜一样,他自认为与人类有深仇大恨的,余下便是与夏洛特与维尔利特一样生来便是血族,只知道效忠于他的魔鬼。卢法斯杀人的利箭已经射出,只是还没有落下,自己避开这箭矢的目标的唯一活路也仅仅是与卢法斯的血缘之亲。

赛格是在向他发出警告,这一丝血缘的相连,在野心与欲望早已挣破道德束缚的血族亲王眼里,又价值几何呢。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他最终向赛格退让道。

莉莉娜见布莱姆与赛格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已经结束,适时地接话:“你这里,在这几十年间冷清了不少,人界只有夜间才能出没,你也很无聊吧。”

“也只有你们两个还在了。”赛格冲她眨眨眼睛,“我已经送走了太多朋友,如果连你们也失去了,无尽的岁月我又该和谁分享呢?”

“你今天倒是十分肉麻。”布莱姆轻笑,可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与担忧像蛇一样钻进他的心里,那直觉尽管只闪过一瞬,却让他颦起眉毛,“可是你又预见了未来的什么事物么?”

莉莉娜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将他的神色变化记在心里,十分不安地又看向赛格。

在两人的盯视下,赛格神色如常地耸了耸肩:“我许久不做预言了。不过,又有什么事情能发生呢?”

“你不想说,我也不愿意知道。未来多变,反正迟早要身在其中,又何必提前知道呢?”

“你能这样想便很好。先前我还以为你宁愿自我沉沦呢。”赛格欣赏地说道,一边打了一个响指,一张剧院宣传单魔术般被他夹在两指之间,“可你既然不身在未来,而是身在现时现刻,那就别再消沉了。这你拿去吧,就当去人界散心。那么多新奇玩意儿你该有两百多年没见过了,再不去开开眼界,下回来我这里,同我和莉莉娜可就说不上话了。”

布莱姆眯着眼睛阅读着宣传单上的信息,上头印着演出剧码与主要演员的名单:“《麦克白》是哪一出戏?环球剧院又是什么地方?”

“现在伦敦建了些永久性剧院,是专门的固定演剧场所,和从前在旅店与公共大厅看戏完全不同。”赛格解释道,“那地方能够容纳一两千人呢,看台上的座位最高只要一先令,你去时记得早点入场,占个好位置。”


“我还是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了吧。你如果觉得有趣,看过后复述给我听便是了。”布莱姆笑着摆了摆手,没有接下对方手中的宣传单。他没那么守旧,可是从前还是人类时父亲管教得严,觉得戏剧伤风败俗,自己因此也从未对此产生兴趣。

赛格一反常态地顿住了,像是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一样不知所措,却很快又面带笑容地耸了耸肩,使得布莱姆并没有将他刚刚那一瞬抿紧的嘴唇和紧张的皱眉放在心上。

“不去便不去吧,你个老顽固。”赛格很快以笑骂掩饰方才的尴尬。拉菲娜此时再次走进来,将房间的两端厚重的窗帘拉开。天色在三人漫长的谈话中已经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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