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着头,尽量不让眼泪落下。
君竹在南疆地宫中的毒,瞒了我这么长时间,是不是?
她什么都知道了,但为时已晚
君辞风我怕你担心
君竹那怎么现在又打算告诉我了?
君辞风不辞而别,弃汝而去,乃为人夫之过也
她掩面而泣,失声痛哭,为什么?她此生究竟负了谁?年少丧父丧母,六年军旅生涯,战友身残,挚友病逝,而她被困于王权之中,终有一日大仇得报,却要痛失至爱。是因为他屠了西域吗?可那些人罪有应得啊,百姓无辜,那她的父皇和挚友便不无辜吗?阳儿走时才17岁,莫非上天一定要她做个善人,才肯赐他圆满?
君竹你还能…陪我多久?
君辞风我不知道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声音轻柔地说
君辞风晚上不能哭,明早眼睛会肿
说到此处,他微微停顿
君辞风阿执,陪我走完最后的行程吧
他似乎是可怜巴巴地恳求她,林清念痛苦的点点头,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夜深霜重,这一夜二人坐在飘着薄雪的院子里,断断续续地聊了很久,大多陈情叙事,其中有眼泪,也不乏笑声
君辞风你回京的第一天,我还记得那时的你风头无双,父皇让你坐在皇位旁,不知引得多少人眼红
话沉大海,没有回音。他偏头去看,自己的妻子已经安详地睡着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人轻轻抱起,向房内走去,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现在做起来却要让他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不是心理上的疼,是遍布每一条神经末梢的疼,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
接下来的岁月君竹似乎释怀了,君辞风也表现得十分轻松愉悦,他们像没事人一样,一起迎着风雪登山,一起偷溜出宫看戏品茶,又或是蒙着脸装作侠士路见不平一声吼,或许有人会认出他们,但也不敢声张,以为皇上皇后微服私访呢,但一回家就会激动得跟亲近的人说自己今天遇到皇上皇后了,多数人也只当这是吹牛皮的新话术,没放在心上,打着哈哈过去了,他们不知道,他们都皇上大限将至
日子便似水般从之间悄悄溜走了,天气渐暖,北海的花开了
君辞风向朝中请了一天的假,让君临昭代理朝政,自己则与妻奔赴花海。二人并坐抚琴,琴声悠扬,好似涓涓的溪水,流向远方,君辞风似乎十分陶醉,他微笑着说
君辞风阿执,我不怕死,因为两边都有我的家人,还有,遇见你,是我此生幸事
二人十分默契地,似乎是都感觉到一些事的来临,话说完,君辞风抚琴的手骤然落下,阖上眼帘,脑袋靠在君竹肩上睡着了
他便如此沉睡在这个春天——靠在爱人的怀里,死在和煦的风中
三声绝弦,滚烫的泪珠从脸颊滑落,君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没有扭头去看君辞风,而是颤抖着手去抚摸他的脸,她万念俱灰地闭上眼,竟有一瞬间,她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天黑得快,像是被墨泼染过似的,唯有几缕轻云透过月光,显出惨淡的月白
灵堂的光线昏暗,殿内点着数十盏白烛,棺木旁,一女子颓然坐于地,长发披肩,头靠在棺木上,她手里拿着一卷很长的卷轴,轴头三个醒目的大字:与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