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

身处武陵的沈洛尘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与他天各一方的陈无涯此刻已经是亡国臣子，不仅如此，为了自己与大周仅存的女帝，他们二人也被迫生活在举目无亲的大武境内。也许在武昭仪听起来，姬秋水的女帝之称是那么的可笑，但无论如何，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希望，陈无涯也会想办法，不单单为了战死沙场的同袍，更多的是为了自己那一颗纯粹无瑕的道心。

然而，说再多也只是做无用功罢了，此刻的他竟然冒出了一位武将绝不该有的情绪，铺天盖地的思念犹如潮水一般朝他扑面而来，他想起了孩提时代的玩伴，想起了天各一方的友人，但也仅仅只是这样罢了。师承天师府的他早早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即使是这般强烈到极致的情感也不会显露在表面上。至少在外人看来，他是冷漠如常的。

......

在某一处不知名的古战场，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孩静静站立，身后跟着比其高上不少的一个女人，女人的全身藏匿与厚重的黑袍下，但从漏出的双手以及病态版发白的半张脸来看，此人正是陈楠不久前发才碰面的二师姐——黎明。

“阴气也太过浓郁了。”男孩抽了抽鼻子，好像很反感这种环境，“我的修行一定要借助这种东西吗？”

黎明似乎对他这种反应习以为常，随意的摆摆手：“随你，但你可要想好了，你的这种体质如果不纳取阴气化为炁，你的后果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男孩无奈的摇摇头，食指凭空勾勒道纹，刹那间，原本无形无质的阴气竟然在他刻意的牵引下化作了一缕缕乌黑的炁流源源不断的涌进他的玄关。

黎明显然早有预料，她打了个哈欠，懒散的靠在一棵枯树上：“不必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等你什么时候纳取完了这片古战场的阴气，我们再动身前往下一处地点也不迟。”

男孩毕竟还是太小了，这种疯狂的纳炁方式压根支撑不了太久，不多时便停下来，盘膝而坐开始调息。

“说是不急，可以前哪一回我们是真正慢条斯理的处理完才上路的？”男孩并不把黎明的话放在心上，“你的鬼话还是留着骗三岁小孩去吧。”

黎明不以为然，只是伸手掐算了一下，不再言语，内心却一直重复着几近魔咒般的一句话，

“可是，距离妖界出世，我们真的没有太多时间了......”

......

武陵中，**正在悠闲的摇着折扇，一旁的孙思邈可没这种心思，捋着胡子一遍又一遍的踱步。最终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也感觉到了吧。”

**依旧摇着扇子，不置可否。

“上次是耗费天下万千苍生性命方才封印妖界，”孙思邈脸色阴沉，“可那也是在前三座妖王闭关时取得的惨胜，这次妖界出世，只怕十三座妖王倾巢而出，再加上妖界中无穷无尽的妖兽...”

“处于前三座的妖王如今是什么实力我无从得知，”**终于缓慢的开口，“当年年少，初生牛犊不怕虎，在第三座妖王闭关前与其打过一架。”

“结果如何？”

“...惨败。”**缓缓说道。

“！”孙思邈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当年的你可是半只脚迈进了第十四境的实力，这都惨败的话...”

“你猜的没错，”**挠挠头，“前三座妖王在百年前至少是比肩人族第十四境修士的存在，到了妖界再度出世的那一天，它们只会更强。”

“可就算是这样，人族当年也不应该是惨胜，关系种族存亡，那几个静修的老怪物也该出世的。”

“他们的确出现了，也确实击退了这十三座妖王与百万妖兽，但...”

孙思邈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在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老不死的眼里看见了什么——恐惧？

对，就是恐惧，这种来源于灵魂深处的畏惧。

“本来我们都以为妖界之祸已经退去，”**痛苦的摇头，“可谁也没有想到，妖界，有...”

**在努力想平静下来，说出那个禁忌般的字眼，“神...”

有如平地起惊雷一般，这个字眼在孙思邈脑中轰的炸响。

而原本晴朗的天空也霎时间阴沉下来，乌云密布，不时响起阵阵闷雷，仿佛是在警告着凡人的僭越。

**颓然，面色竟是难得的难看，显然那位妖神给他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天机不可泄露，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

孙思邈猛然抬头，瞳孔剧烈收缩，显然被**颤抖的话语给震惊的够呛。

跨越武道十五境之上的存在，便是神祇。也许上次妖界出世人族侥幸避过了这场浩劫，可再一再二无再三的道理如此显而易见，换言之，这次妖界出世，人族将面对全盛时期的妖神与其座下实力通天的十三座妖王。

“也许有着一丝曙光，也许没有，这一次全凭人族自己的造化了。”**神色凝重，可能他的本意只是感叹一下，但药王缜密的心思使他听出了一些**本无意透露的密辛。

“也就是说，在几百年前的那场灭世量劫中，并不是人族击溃了妖神，而是有着与妖神同一级别的神级强者出现，而且至少是与妖界神祇战平。”孙思邈捻着胡须，越想越心惊。

那么当年人族最终能够度过劫难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按照**话里的意思，这次劫难似乎不会再出现神祇保护人族了，难道上次大劫那位神祇出手是机缘巧合？不无这种可能。孙思邈正在猜测着可能性，一旁沉思的**像是能看透他心中所想一般，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提醒了他一句：“神明也会流血...”

此话一出，孙思邈便知道自己所想中最坏的打算确实成立了，那就是，在与妖神一战后，人族的神祇确实是身死道消了，也许是过了十年，也许百年，总之那位神祇并没有当场陨落，若不然也不足以震慑妖界数百年不敢进犯。

当然，以上种种皆为孙思邈一人猜测，真相如何，他、至少当年的他是没有资格窥探的。唯一知晓的，也只有在那一战后就横亘于人界与妖界交界处镇守太平的山海关。

镇妖魔，守太平。这便是山海关设立的宗旨，在一代又一代关内修士的镇守与修缮下，如今的山海关可以说是妖界入侵的唯一一道屏障，关在则人族不灭，关倾则人界崩塌。

无人知晓在万千星海交界处矗立着这样一座关隘，也无人知晓在繁华的世界之上存在着这样一群人，巍然屹立，这便是其与生俱来的使命，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