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架

那时还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七岁的一个孩子在放学后踏出校门。一出校门，他的速度不由快了起来。大街上挤着一长列游行的民众，两边几层的矮楼房上，白砖灰瓦已经裂开，断断续续掉落下来。

走着,一个黑影从孩子身边窜过，后面一个油粘粘的胖妇女，一边追一边嚷：

胖妇女前面有扒手!有扒手!

孩子停住脚瞧了几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走了起来。

远远地，孩子望见前方一群和他个头差不多的男孩，他缩起脑袋，从身上破旧的毛衣上拉起毛絮，扯得长长的，杀起身子，把拉长的毛衣挂在颈项处，把毡帽压低遮住脸，急急地避开他们逃走了。那群人却揪开了他头上的毡帽，嗤笑道:

赵海平这谁啊?是那个克死了爹的朱大洋么?

其余的人连忙应声，连一旁的仪表堂堂的“绅士”也笑脸对这群小孩称“是”。

朱大洋并不作声,走远了去，头也不回。

那群小孩追上来，踢翻了朱大洋,其中一个挑头的站出来道:

赵海平朱大洋运气真是和顺,克死他爷，也克死他爹!你这朱（猪）心中也肯定咒我，来，只叫我声“赵少爷”，我就认你为仆人!

朱大洋似乎并不恭敬这位“赵少爷”，他理直气壮地争辩起来:

朱大洋我娘可说了,我爹可是大清的堂堂巡检！

“赵少爷”忍不住不笑，指着朱大洋说:

赵海平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巡检可是最低最卑贱的官品!大清早就灭了，哪里还容你置辩?

朱大洋仍没现出恭敬的神情，他站起身来，拍拍旧得积尘的短布裤腿,白了“赵少爷”一眼，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拔脚向远处扬长而去。

这是对“赵少爷”赤裸裸的挑衅。他心中的怒火压抑不往地窜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已然变得扭曲狰狞起来,他的愤恨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赵少爷”几步冲上去，甩手一拳砸在了朱大洋的脸上，朱大洋来不及还手,“赵少爷”又揪住朱大洋的头发,反手又来一拳,直接把朱大洋击到地上去。

朱大洋脑中一片空白，只顾着双手撑着地，仰起身子想重新立起来。但还没立起来，“赵少爷”与他的同伙就继续推倒了朱大洋，肆意用凶狠的拳脚在朱大洋身上发泄。朱大洋蜷起身,用手护住头，咬牙忍受着他们的拳打脚踢。

半个多钟头后，“赵少爷”没了兴致，收住手脚离开了。又过了一会儿朱大洋才站起身来，他脸上全是血，衣服上沾满了尘土与血水，他揉揉酸痛的背部，迈出脚没几步,又摇摇晃晃地摔在了地上。街上行人很多，有人对他投来鄙夷的目光，但更多人对他视之不见,一片冷漠包裹着他。

隔了很大一会儿，朱大洋才回到家里。他妈妈马元华正在狭小的房间里坐在窄窄的火炕上补毛衣。马元华见到朱大洋遍身是伤，虽有点儿心疼，又凶狠地问朱大洋:

马元华怎了？

当朱大洋将缘由全盘托出后，马元华气极了，当即扇了朱大洋一巴掌。朱大洋尚不知这是为何，火辣辣的脸上就又挨了一巴掌。马元华一巴掌一巴掌地扇着，边扇边说:

马元华你怎么能惹地主家的孩子啊……

朱大洋被母亲罚跪了一晚，尽管朱大洋自己也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