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伊做了个冗长的梦,和赵文森以前的点点滴滴都像走过场一样在眼前一一略过。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夏云伊和赵文森一直是同班同学。二年级的时候,他们报了同一个钢琴培训班,又恰巧是同一个老师,就是那一年,两个人慢慢变得熟络起来,从彼此生疏到无话不谈,好像只是一个培训班的事。
夏云伊小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觉得和赵文森在一起很开心。小朋友彼此找共同话题很简单,在路上捡到一片梧桐叶都能凑在一起玩一整天。
后来的每个周末,夏云伊和赵文森都会在琴房见面。有的时候老师来得晚,他们会一起出去玩。有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老师堵在了半路上,夏云伊就拉着赵文森在培训班门口堆雪人,赵文森捡了很多树枝和石块,夏云伊负责给雪人定型,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而夏云伊的手早已经冻得通红,赵文森赶紧让她回了琴房。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暖水袋什么的,最后轻轻握住了夏云伊的手:“你别碰雪了,太凉,还要练琴。”
开春后五月上旬,学校里开始准备举办六一晚会,每个班可以出几个节目,但是要经过选拔,最后精选出来的节目可以在晚会上演出。夏云伊是班长,班主任要求带头出一个节目。于是她就打算和赵文森搭档一起说相声,赵文森欣然同意。夏云伊安排好了内容以后,两个人花了大把的时间背稿、练习、合作。因为钢琴的培训班,他们周末总会见面,排练也更方便些。
选拔的那天,赵文森向学校申请的长衫也批下来了,两个人选好自己的尺码各自换上,去幕后候场。夏云伊有些怯场,在幕后就明显的紧张,而赵文森很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在上台前轻轻捏了捏夏云伊的手指表示鼓励:“别怕。”
赵文森是逗哏,先她一步上台,少年迈开长腿,挺直了腰板站在舞台上,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真的在发光。
夏云伊突然觉得没什么好紧张的了。她走上台,自然的接过了赵文森的话,随后两个人一唱一和,那是一场完美的合作。
结果是他们两个的节目在六十七个节目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晚会单上的节目之一。在六一晚会上表演的班级节目可以加操行分,班主任高兴的当着全班人的面表扬了他们俩,还免了当天所有人的作业。
六一当天,他们两个的节目被排在了下午三点,夏云伊换好衣服,站在试衣间门口等赵文森。赵文森出来的时候两点多,夏云伊没着急去,赵文森也不急,两个人就慢慢悠悠的在窗台边转啊转。等的时候赵文森给夏云伊讲了很多历史小故事,夏云伊兴致缺缺,不过还是很认真的在听。
他们的前一个节目是陶笛演奏,其实夏云伊是会吹陶笛的,只不过两个节目挨得太近,夏云伊实在觉得来不及,不然此时舞台上正中间的位置就应该站着她了。
夏云伊跟在赵文森身后,当主持人报完他们节目的时候,赵文森回头看了一眼夏云伊,用口型跟她说:“加油。”
那一刻,赵文森桃花眼一弯,眼尾深邃柔和,让人很容易就陷进去,小男孩脸上带着几分稚嫩,虽然还没长开,但已经能隐约看出成熟的轮廓。
然后,他站在了舞台上。
夏云伊至今都还记得赵文森站在舞台上时的自信,大方。她喜欢的少年,如此优秀,如此让她骄傲。
同年暑假他们备考钢琴八级。赵文森天赋极佳,曲子练的很快,熟练程度也够,钢琴老师对他很放心。夏云伊稍微差一点,第一个练习曲怎么也弹不好,所以她每天都把自己锁在琴房里不停的磨。某天下午,钢琴老师请了假,培训班里只剩下她和赵文森两个人。夏云伊锁了门练曲子,却怎么也弹不好,或许是磨的时间太久,夏云伊的耐心也见了底,她咬着嘴唇,但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赵文森正在隔壁的琴房练赛马曲,好半天没听到夏云伊的动静,他出去看了看,透过琴房门的玻璃,他没看到夏云伊的正脸,只有她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和她的的背影。
赵文森摸了下兜,里面有十五块,他去隔壁超市买了盒水果糖,再回来时夏云伊还是没有出来,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敲了敲门:“别哭了,来吃块糖,擦一下眼泪。”
入秋,开学。班主任重新排了座位,赵文森和夏云伊有幸成了同桌。赵文森人缘好,每天下课总有那么几个人咋呼着来找他,但他也只是浅笑一下,默默地听他们说,自己从来不发言。某个大课间夏云伊出去上厕所,有人来找赵文森下楼打篮球,赵文森正在写英语老师留下的作业,就拒绝了。来找他打球的人还在坚持,大刺刺的往夏云伊椅子上一坐——刚好夏云伊洗完手回来站在门口。赵文森一向不喜欢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被打扰,所以夏云伊有点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回去。就在她正准备下楼转转的时候,赵文森无意间抬头,两人视线交错。
夏云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但她感受到了正在加快的心跳。
对视而已,夏云伊想。
她大概真的很喜欢赵文森。
“说完没?”夏云伊神游的思绪被赵文森的突然出声给硬生生拉回来,然后她看见赵文森朝门口抬了抬下巴,“走吧,我同桌来了。”
又一个凛冬,这一年的冬天并没有下雪。某天赵文森请假了,夏云伊看着窗外,好像在期待着点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期待的,只是突然有点怀念那年和赵文森一起堆的雪人。
那天下午有节音乐课。音乐老师是个脾气挺暴躁的中年妇女,不过大家都很喜欢音乐课,只是因为课堂轻松的氛围。夏云伊本来还感慨:这学期最后一节音乐课赵文森都要错过,怪可惜的。可是等打完上课铃,进来的却是班主任。班主任说临时调了课,明天上午第一节是音乐。夏云伊暗自庆幸:还好,赵文森不会错过最后一节音乐课。
第二天夏云伊来的有点晚,一进门就看见赵文森捧着保温杯在喝水,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搓了搓自己冻红的手,问他:“你昨天怎么没来上课?”
赵文森看了她一眼,一双桃花眼水汽氤氲,睫毛好像长了一点,看起来楚楚可怜。他放下保温杯:“昨天发烧,晚上退了,现在没事。”
“噢,水不烫吗?”
“我妈倒的,”赵文森失笑,“不想让我喝凉水。”
音乐老师提前进了教室,赵文森本来想去个厕所,看见音乐老师进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然后夏云伊告诉他换了课,他“嘶”了一声,有点头疼:“老师是不是得查课本?我好像忘带了。”
夏云伊看了看自己还没从桌洞里抽出来的音乐课本,沉默了一下:“要不你先去厕所,回来再找找?”
看着赵文森渐行渐远的背影,夏云伊松了口气,把音乐书抽出来,简单翻了一下——幸好没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赵文森音乐课没认真上过,通常是把音乐课本立在桌面上偷偷写作业,夏云伊也总是帮他放哨,他的音乐课本无疑是很干净的。
夏云伊把音乐课本塞到了赵文森桌洞里,结果就是她替赵文森挨了一顿罚,整节课都站在门口听。
不过她很庆幸赵文森没发现课本被换。
那么喜欢赵文森吗,夏云伊问自己。
得到的永远是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