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太学博士呈上一陈旧竹简，上有谶语，乃是‘东方有祟，将应者，至灵也’。皇帝平素甚信谶语，于是召心腹臣子商讨。
东方有祟，暗指东宫。明显就是针对于太子，可皇帝知道现在并不是针对太子的好时机，暗中吩咐嫡系将谶语理解成祟字乃山顶头，应是都城东边那座涂高山，需要献祭山中生灵。于是皇帝便带领后妃宗室与部分臣工去涂高山祭祀。
虞妙仪刚下马车，便看见以正中间那座最醒目的玄色镶边的朱红金顶大帐为轴心，四面铺开的各色私帐，蔓延开去足有好几里地。虞妙仪瞧见自家的那片十几座的帐篷，俱是清一色的靛蓝色锦帐镶上苍白的象牙雕刻的族徽，高贵端庄。
文子端被皇帝留在御帐，虞妙仪跟几位勋贵夫人女娘闲聊说话，看到何昭君孤零零的坐在一旁。虞妙仪将她揽过来，与其他人说些趣事，众人开怀，何昭君也忍不住勾了唇角。
次日清晨，虞妙仪着蚕服，服侍文子端换好沉重的冕服，前往祭祀。
三公主和五公主在争位置先后，一个说长幼，另一个论嫡庶。二公主和四公主在一旁劝说。帝后妃三人不愿管此事，虞妙仪笑着拉住了两人，劝了许久才解决。
下午，班侯举办了射箭马球会，几位皇妃公主与有爵女娘端坐中间观赏，眼看五公主财大气粗的模样，虞妙仪不禁扶额。其实场上并无太多技艺高超者，虞妙仪没有什么兴致听公主们吵架，只暗中嘱咐三公主收敛些，便拉着何昭君一起退场。
两人散步回去梳妆准备晚上的宴会，何昭君突然说：“我已向圣上请旨入羽林卫，天下一统后，再无大型战事，从军也无碍安全。我们这些人是圣上早挑中的，圣上自然允诺。”
这是都城一年春光最为明媚的时候，梨花缀满枝头，洁白胜雪，轻柔素雅，缤纷怒放。远处青山常在，绿水逶迤。
虞妙仪折一枝梨花递给何昭君：“吾愿与君行，聊赠一枝春。”
文子端匆匆回了营帐，对虞妙仪说：“刚刚在雁回塔，有人偷听。一会儿赴宴时，帮忙看看谁没有来。”
虞妙仪紧了紧头上的珠钗，应了下来，又问道：“不是有十一郎吗？怎么抓不到？”
“子晟出去灭口，没回来。”文子端有些烦躁，端了茶杯一饮而尽：“欧阳博士已去清查人数了，等着吧。”
晚上群臣夜宴，皇帝依旧温煦和睦，皇后还是仪态万方，虞侯照例深情诵赋，吴大将军照例舞刀助兴，宣国舅照例第一个被灌醉，也照例又滚到食案下去了。二皇子照例看不顺眼文子端，席间冷言冷语的不住撩拨，惹恼了四皇子险些要动手，太子赶忙出来劝架，转头低斥二皇子。
文子端不慌不忙，对四皇子摆手示意不必，接着就手法很熟练的拎出二皇子的伴当们至今未归之事。皇帝起初不在意，谁知片刻后飞骑回报那些伴当年少气盛，竟然违抗圣意，自行进山行猎去了。
皇帝当时就沉下了脸色，二皇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慌里慌张的跪倒请罪，太子只好转劝架为求情。五皇子插嘴道：“今日误了宴席的难不成就这几个，想来还有不少。”
于是以此为始，皇帝索性查问起所有误过赐宴的人。一番鸡飞狗跳后，成果喜人——六七个下午醉酒未醒的儒生，四五个赛马会上摔断腿的莽撞少年，三个窝在帐中赌钱的诰命贵妇。
平心而论，今上并非严苛的君主，若是情有可原，误了御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皇帝抬抬手饶过了那几个倒霉断腿的，其余各有处罚：醉酒儒生赶出太学；赌钱贵妇每人罚钱三万，褫夺诰命，其郎婿各降官秩两百石。
虞妙仪环顾四周，心越来越沉，除了这些人，还有……程少商。她知道，一旦说出名字，程少商必死无疑，但，这与她何干？虞妙仪正要告诉文子端，一名小黄门忽然匆匆进帐，在御座前低头轻声禀报了两句。
众臣不知那小黄门说了什么，只见皇帝的脸上竟有几分讶然，目光还往帐内角落的几桌席面射去。文子端听到了程少商，向虞妙仪看来，得到点头后垂首沉思。五皇子离得近，隐约听见了个‘凌’字，贱格发作，赶忙道：“父皇，说起来，十一郎今日不是来了么，怎么到此时都没赴宴呀？”
皇帝沉沉看了他一眼，道：“今日进山行猎的一干竖子，每人去廷尉处领十鞭，冀州北边不是还乱着么，将他们发送过去效力，有功才能回返。”皇帝罚了二皇子和五皇子各十鞭，带着程始扬长而去。
文子端暗中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虞妙仪摇摇头，意思是静观其变，容后再议。不到半个时辰，探子便传出程少商险些掉下悬崖，凌不疑为救人旧伤复发。两人商议后，若凌不疑在近日求娶程少商，那就不杀，毕竟算是自己人。
虞妙仪觉得心中有些闷，不知为何，趁着月色在山间散步，凉风一吹，惬意许多。不知何时走到一片靛蓝色锦帐前，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是虞妙仪的十一妹。
虞妙仪走进去，虞侯和夫人与几个孩儿说些趣事，谈论的正是凌不疑的事。虞妙仪望着自己的十一妹，笑着调侃道：“你如今倒看得开，不再去纠缠十一郎了？”
“他本就不喜欢我，阿父已劝过我了，除了他，还有其他的世家勋贵，我可不撞这座南墙。”虞家的人口繁盛，能出头的，哪个是简单的货色？
虞侯一副文质彬彬的士人形象，引着虞妙仪去帐外说话，到四下无人之地，才问道：“今日凌子晟怎么回事？”事情在顶层圈子已传遍了，虞侯此刻问得是实情。
虞妙仪简要说了情况，虞侯放下心，他毕竟经验丰富，中等武将家的女儿，参与不了皇储之事。何况还有凌不疑看着，只要不闹出去就好。虞侯摸摸胡须，又说道：“此事无碍，只不过三殿下还是要早日有长子才好！”
当初皇帝之所以选中虞妙仪，正是因为她出身名门又才德兼备。还有一点，就是虞妙仪不能生育。宫宴上不过说些场面话罢了，皇帝为防外戚，真是煞费苦心。虞妙仪应了是，虞侯道：“你观皇后如何？河北豪强势力大减，圣上也已疏远她五六年了。”
“陛下应是还想继续晾着皇后，殿下提过，陛下在预备度田一事，恐怕陛下是暂时腾不出手来。但阿父，虞家必须支持陛下度田。”
“知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么些年，陛下做的决定没有人能阻拦，当然也从未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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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建武十五年四月，同年六月光武帝颁布度田诏，废后在两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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