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灯拔出腰间的短刀,欲将自己的手心割开,以血画阵,却被顾午一把抢了过去,“我来。”顾午一刀划下,掌心的血汩汩流出,他回忆着之前熙灯偶尔同他讲过的一本书上所画的图,用自己的血在知天命的身边画下阵法。
画完整个阵法,几乎要了顾午半条命,然而柳熙灯连看都未看他一眼,直接盘腿坐在知天命的身边,借着月光开始做法。连知天命都看不下去,质问柳熙灯:“你这家伙,难道就不怕顾午死了吗?他养了你十二年,难道你对他就没有半分感情吗?”
“那又怎样?他爱我,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是吗?”知天命挑眉一笑,“可我不爱你,我才不要为你做任何事。”
“我也并不爱你,我只是需要你的身体和灵魂。”柳熙灯全神贯注地做法,下意识地说出了心中所想,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终于承认了?”知天命扭了扭脖子,仿佛马上就要被剥离灵魂的人不是他一样,“不过可惜,你打错算盘了。”
柳熙灯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强装镇定:“你要做什么?”
忽然间,知天命的周身泛起一股白光,将他三人都包裹在了里面。原来是知天命用尽了全身的灵力,突破了丹田上的封印,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法逃离柳熙灯布下的阵法。
柳熙灯立马加强了法术,想把知天命的灵魂从他的身体中强行剥离,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忽的,柳熙灯的耳中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张扬,还有不屑与嘲笑。
“知天命就是知天命,天地间只此一个,哪怕慷慨赴死,也绝不会沦落到用自己的身体去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做容器的地步。”
“不好!”顾午看出知天命想做什么,他在将自己的灵力汇于一处,如此强大的灵力,即使是知天命的身体也会承受不住,如此下去,肉身必然会炸裂,他是想利用自己的身体,与柳熙灯同归于尽!
柳熙灯也看出了不对劲,想要起身离开,却发现自己被灵力反噬,动弹不得。
眼见周身的白光愈发强烈,现在离开怕是已来不及,顾午立马运用自己全身的灵力,强攻之下,终于强行破坏了阵法。他立马把柳熙灯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
知天命的身体并没有如想象中一样炸毁,他的全部灵力在体外化形成一条白色飞龙,发出一声长吟,直冲云霄。
霎时间,道亭斋内灯火通明,白念之看见夜空中的飞龙,心叫不好,召集了斋内众位弟子,前往龙魂出现的地方。
而此时,躺在祭台上的知天命,已无了生息。
顾午慌忙把柳熙灯扶起来,计划着逃出道亭斋的法子。知天命是清霄真人最宠爱的弟子,如今因他二人而死,清霄真人怕不是恨不得把他们大卸八块。
可柳熙灯只对知天命的死感到愤怒,“他居然敢死,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他死的!”他扑到知天命身上,拽着知天命的衣领疯狂摇晃,“你不要再装了!你给我醒过来!你还没有把我的玉秋还回来,你怎么能死?!你怎么敢死?!”
“够了!”顾午一声厉呵将他唬住,柳熙灯回头看他,眼里蓄满了泪水,顾午立马心软了下来,他把手搭到柳熙灯的肩膀上,轻柔地哄到:“别哭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要是师父来了,咱们定是走不了了。”
柳熙灯埋在顾午的怀里,控制不住地呜咽,“可是,可是我明明马上就能把玉秋救活了,就差那么一步,就差那么一步,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
如今的柳熙灯,再没有了那副沉着冷静的样子,就如小时候被抢了糕点一样,埋在顾午的怀里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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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走?”一道声音传来,二人迅速分开,却发现自己已被道亭斋的弟子团团包围,而站在最前面的掌门白念之,正手持凛秋剑,眼含怒火,“你们杀死了天命,还想一走了之?”
顾午立马跪在白念之的面前,央求道:“师父,这都是徒儿一人的错,与二十二师弟没有任何关系,您要杀,就杀我吧。”他将所有的错误扛在自己身上,想要把这件事和熙灯撇得一干二净,却听到身边的人出声。
“不。”柳熙灯淡淡道,“一切都是我计划的,顾午不过是受了我的蛊惑,才做了这些事。所有的罪责,我一人承担。”
顾午讶然。他以为,照柳熙灯以前的样子,怕是巴不得把他推出来顶罪,他自己则是全身而退,再去找复活爱人的法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柳熙灯竟然也在想尽办法维护他,把罪全揽到自己身上。
白念之冷笑,“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那我们试试?”柳熙灯拔出鸳鸯剑,顾午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柳熙灯惊诧了一瞬,想要摆脱他的手,顾午的劲却大得出奇,他怎么也甩不开。
柳熙灯恼怒:“怎么,你怕了?你想背叛我不成?”
顾午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坚决,他将柳熙灯手中的剑反过来,对准了自己。
柳熙灯皱眉,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顾午将剑放在了脖颈处,他心叫不好,想要把手收回来,顾午却比他更快一步,用剑划破了自己的颈。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连柳熙灯都没反应过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顾午在自己面前自刎,鲜红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顾午还要笑着为他拭去脸上的血迹,“好了,这下,你可以回家了。”
柳熙灯接住顾午,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不,不,你在胡说什么……”
顾午咳出一口血,熙灯慌张地想要帮他去擦,手却被一把攥住。顾午叹了口气,虚弱地说道:“我知道,你回去你那个世界,需要献祭一人的性命。你想复活司玉秋,却从未想过伤及无辜,如今大师兄死了,你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吧……”
“别说了,我带你走。去我那里,一定能保你平安无事。”柳熙灯拿出手帕,想要为顾午止血,却被顾午伸手拦住,他咳得愈发厉害,“不,不,只有一个人能走。”
话未说完,地上的血阵发出了幽蓝色的光芒,完全变幻成了另一个阵法。
原来顾午早就料想过今日之局面,所以偷偷研读了柳熙灯那本画满阵法的书,习得了帮柳熙灯回到他那个世界的法子。
刚刚画阵时,他悄悄将那阵法压在了复活阵法的下面,就是怕出了意外后,至少柳熙灯还能走。
他们脚下的祭坛开始震动,面前的世界也开始扭曲,显现出一道幽蓝色的虫洞,虫洞的另一面,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周围的弟子面面相觑,只有白念之迅速提剑上前,“想走?”
顾午一把将人推进了虫洞,柳熙灯感觉到自己在被原本的世界吸引,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但他还是一把抓住顾午的手,用从未有过的坚定道:“一起走。”
顾午虚弱地笑笑,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也知道你的所有目的,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无可救药地想为你付出所有,我甚至很高兴,因为只有我才知道你的真实面目,真实目的。”
“其实,你刚刚说了谎。你曾说过,复活了司玉秋之后,你想和他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你刚刚和大师兄说,要带他回去,只不过是想骗他心甘情愿为你献祭,对不对?因为如果他不愿意,这个阵法成功的概率只有一半。”
“当时听到你那么说,我很开心,因为这意味着你可以一直在我的身边。但很可惜,仪式失败了,司玉秋没有复活,你我也遭遇了灭顶之灾。”
“我不能那么自私,为了把你留在这个世界,留在我的身边,害你白白送命。但没了你,我便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你,现在我一无所有,再无法给你什么。就让我用我这条命,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他用力掰开柳熙灯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进了另一个世界。与此同时,白念之的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顾午低头摸了摸凛秋剑,侧过脸,撒娇一般的语气到:“抱歉,师父,徒儿愧对师父的教诲,害死了大师兄。徒儿求求您,杀了徒儿就好了,您不要怪柳师弟,好不好?”
身为六师兄,他一贯是保护师弟的大人形象,无论有多苦,他也只能咽到肚子里,可到了师父面前,他也忍不住变成了孩子。
白念之别过脸,不忍再看他。
他自知不能越界,无论去另一个世界,还是回到自己的世界,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不知是为了恪守天道,还是为了满足自己徒儿的遗愿,他终究是没有去追杀柳熙灯。
柳熙灯愣愣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顾午。一道冰冷的痕迹从脸边滑落,不知是为谁。是为了没能复活的司玉秋?还是死去的知天命?还是为了,这个为了自己献出一切,包括性命的顾午?
顾午看着柳熙灯跌入另一个世界里,看着他被另一个世界凭空出现的人接到怀里,看着他被那些面带关切的人围住嘘寒问暖,惊喜地问他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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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那个世界的人吗?
他们的法术如此之高,定能比我更好地保护你。
真是抱歉啊,我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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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吧。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