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穿落霞锦是一种什么体验?
邝露很难说清。
自千年前落星潭畔润玉那句"我不喜欢红色,扎眼"起,她便再没有穿过红色衣裙,戴过红色首饰。
遗憾吗?
起初是有些的......
可后来也就渐渐平淡了。说到底,她也不是偏爱红色。
女儿爱美。红色娇俏,自然欢喜。可美有千种,不可具象。当红色热烈之美不可触及,换了蓝色高雅幽静之美,也可欢喜。
说到底,女为悦己者荣。有很多时候,我们都在权衡利弊,说不上绝对的自由,却也算不得谁逼迫了谁。
邝露豁达。过往如烟,她不回溯。润玉千方百计地让她相信他从始至终一心一意、奉她为唯一,她便相信他。有些无法解释的旧事,她便堆积角落。算不得健忘,至少不会影响当下的甜蜜。
但神生哪有那么容易?
神明也是贪心的。拿了一,就想要二。水涨船高,得陇望蜀,这山望着那山高,总也不知餍足。从前,差强人意便可令人欢喜;如今,十全十美还犹觉不足。
故而,当闺蜜芳桑送来女儿百岁宴的请帖,并诚挚"恳求"她依着枫林风俗着红色衣裙参加宴会时,邝露毫不犹豫地吩咐织女司赶制一件最好的落霞锦。她要着红衣,盛装出席!
她就是要热烈!在某龙看不到的地方,拼了命的"扎眼"!
天界,她绝不是第一个在润玉面前着红色的仙!万年红衣的月下仙人,时而深红长袍的旭凤,正红、淡粉总相宜的锦觅,以及太多太多的他认识她不认识的仙神,他总是见过的!
她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他凭什么对她那样凶?
邝露像是被谁当头一棒,幡然觉醒。"而今才道当时错",她被偷走的"仙权"要从何处讨回来?
人的脾气都是被惯出来的。想当初,追着月光,顶着风、跌跌撞撞,顾不得冻伤的手指、膝盖上的血花,只怜惜孤月寂寥,会不会哭?而如今,月光向自己敞怀,她披上了月光。没了担惊受怕,免了后顾之忧,转过头便评价起了月亮为什么那么高、月光为什么那么寒,为什么非要东升西落、与她交错呢?
芳桑与枫风是青梅竹马,亦是彼此的唯一。他们的人生都是单行道,简简单单,没有交错,没有岔路口,连回忆都是干干净净的。邝露看了一天,颇生羡慕,思绪零落,以至于她回到紫方云宫的时候没有换下裙子,而是倚着窗看窗外花坛里的"万花筒"。
润玉真有意思!依着他原先赐给她养在璇玑宫偏殿的花种,复制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种在紫方云宫。
她想,润玉不喜欢热烈单一的红色,却喜欢令人眼花缭乱的五颜六色。她绝不信红色会比这"万花筒"更扎眼!
于是,她沉闷,委屈,不服,生气。
润玉来的时候,邝露正倚着窗看花,一袭血红色猝不及防晃了眼睛。红衣娇俏,量体裁衣,更趁她肌肤胜雪、玲珑身姿。他忽然想起那年落星潭畔,邝露也是一身落霞锦,惊艳了他的岁月。
只是,当年她的衣服是旁人给的。那时的他,还承担不起红色的尊耀,也承担不起心动的代价......
他泛起一阵心酸,轻轻的叫"露露"。
邝露猛然惊觉,想起自己身上还是红衣,边说着"我去换身衣服",边往里躲。
人心,向来奇怪。明明思想已经崛起,心里委屈到极致,可若要论起反抗,还怕会伤了对方。
"如此娇美、艳丽的天后,不舍得给本座看看吗?"润玉说着,张开双臂,调笑他的娘子。光影从润玉的背后打来,邝露觉得走向他,便是走向光明。
她走过去,在他眼前,慢悠悠地转圈圈。她说:"那陛下可要好好看看!"
"见惯了蓝色的优雅从容,红色的热烈俏丽也别有一番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