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房里的床上还留着灿烈睡出的褶皱,此刻显得有些刺眼。
晃了晃神,想着还是泡个澡,舒缓一下疲惫的身心。当热水裹住我的身体,水汽蒸腾着我的眼睛,我从骨子里迸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果然生活的不可定性永远会让你措手不及,毫无防备之力。被命运推着向前走,我们也就只能尝试去接受,去调整,去憋着那一股气。
在我泡的有些神思倦怠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顾迟。
“回家了?”他的声音有些了然,大概是听见了水声。
“恩,怎么了?”想来这个电话不会平白无故的打来。
他顿了顿,话语间有了正经:“这段时间,灿盛娱乐还是交给你。另外,顾氏在华东大区的经济理事这个职位,看来也只有让你来坐了。”
听完顾迟的话,我还是蹙了蹙眉。灿盛娱乐是当初我还在国内时,一手带出来的没错。但当时我涉足娱乐产业不过是为了给灿烈铺路,只是没想到后来象征性签约的几个艺人居然一炮而红,这才真正打出了灿盛的旗号。而就现今这个状况,我实在是不想再趟上娱乐圈这摊浑水。
但华东大区的理事我是非做不可了,这是能最直接处理和鹿氏之间的企业争夺案的职位。当然,也是最有利的位置。
“为什么灿盛还要我接手?”忍不住疑惑,我还是问出了口。
顾迟也该早就料到我会这样问:“那个朴灿烈,现在是鹿氏旗下金牌代言人。本身就被你捧红了半边天,如今再加上鹿晗的支持,可以算如日中天。况且他的影响力这些年也帮衬着鹿氏品牌赢过我们。现今,你也该替顾氏搬回一局了。”
提起灿烈,顾迟的语气向来是寒凉的。当初我一意孤行和灿烈在一起,完全不顾朴家和顾家的世仇就一直横梗在他心上。
何况还有三年前父亲的死。
庸俗的车祸,离奇的死亡。事发之时,父亲是去赴约的,这是他生意门上的豪赌。赌上生命去扭转家族企业在朴氏集团上败局。结果,他输了。
他,连同他带去的一纸合约通通消失在了轿车爆炸后的大火里。
可至今,仍然没有查出父亲的座驾突然爆炸起火的原因。人们常说,最终获利的一方就是事出一方的刽子手。
于是理所当然的,顾迟把所有的嫌疑和仇恨通通放到了朴家。当然,包括灿烈。
那时候顾家大乱,股票几乎跌停的日子,我至今不敢回想。我怕我一记起,就是母亲睚眦俱裂、声嘶力竭的样子。另外,还有顾迟红透的眼眶和恨意滔天的眸色。
那些黑暗无边的日子,那些失去的、离开的、被夺走的事物,那些日日夜夜里流不尽的眼泪通通盘踞在我们所有局内人心中。宛若沟壑。
电话那头,顾迟的神色一定是坚定不移的。我无法否决他对朴家的恨意,也无法拒绝他让我对朴氏刀戈相向的要求。在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里,我已经是唯一的后盾。我不能留他一个人。
“好。”
我答应了他,接受灿盛,也就意味着我要用当初为灿烈所建的城池作为筹码,站在他的对立面。
刀戈相向,成为敌手。
可是,我的心脏在叫嚣着疼痛。只可惜,我只能对它无动于衷。
“小妹,别哭。”顾迟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是低沉暗哑的。他温柔的喊我小妹,只有最动情的时候。
我,哭了?
抬起手,触及自己的脸。居然真的一片湿润。这时我才听到泪珠顺着脸颊滴落水中的声音,但我想,随着心的麻木,眼眶也早就失去知觉。
“明天我就去上任,下午我想去看看妈。”收敛了情绪我已经做到平静开口。
顾迟嗯了一声,话语间夹杂着的是无可奈何。
大家都活的辛苦。不如让一切顺理成章吧。
挂了电话,浴池里的水早就凉透。我换上从前妈妈送我的小礼服,甚至还细细的化了妆,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无暇的娃娃。
精致的外表下是疲累的灵魂。戴上面具,让真相永远藏在背后。
坐上的士,车开始向蓝山医院飞驰。我望着不停倒退的景物,多希望自己是坐上了重回过去的列车。可惜一切都是虚妄。
很快,当蓝山精神医院这六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的时候,我以为我会不能自已。可实际上我却出奇的沉静下来。至少,这里算是母亲最后的净土。
医院里,护士很快把我带到了VIP监护室门前。我站在原地,让自己微笑起来,才拉开了门。
素白的房间里,床榻上坐着一个人。她背朝着我,我却依旧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我静静地走到她身旁,轻声唤了一句:“妈,小兮来看你了。”
她慢慢地转过脸,对上我的眼。只一眼,又慢慢转了回去。顾迟告诉过我,这么长时间,她再也没开过口。好像所有的声音都随着那些日子的嘶吼消失了。
她似乎忘记了所有人,成了一个空荡的灵魂。不吵不闹,整日整日的静坐着。
我早就想到了这样的场景,但我还是默默的坐到她身旁。头靠着她的肩,仍然觉得安全。
这许忘记一切也是一种救赎。看着母亲一如当年的眉眼,我开始絮叨起来。把所有的故事通通将与她听,把所有的委屈痛苦和一些不可说的事情全部说出了口。
母亲,永远是我的港湾。尽管此刻的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雷厉风行的顾氏女主人,此刻的她也再无法真正了解我的孤单心事。但只要她在,我都会觉得空气里都饱含着安定。
“妈,你不用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