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戈壁滩,高大挺拔的白杨树。
苏许影一头长长的编成无数小辫儿的乱发散落一肩,hú乱的挽在耳后。
她穿着西北女孩特sè风域的暗红花纹长裙,上面却是污迹斑斑,引得一旁的旅客都唯恐避之不及,她的对面以及身旁全都空空如也。
还好,周围的空座足够多。
还好,这班这头可以通向荒凉旖旎大西北的火车,那头也连着繁华虚荣的东方都市。
这条线,很难有坐满人的时候。
除了一些年轻气盛的背包客,或胸怀热忱的志愿者。
而苏许影并不知道这一切。
她匆忙将还热气腾腾的泡面用一次性筷子搅了搅,最后张嘴吃进了最后一筷。
烫。
烫的她两眼冒金星,烫的她味觉连同泪腺一起遭殃,漫无目的的望向窗外的荒凉风景。
她马上就会穿过被称为“八百里戈壁”的戈壁滩。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砾石滩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每当大风掠过,黄砂滚滚,遮天蔽曰。
上次穿过这里的时候,她大概只有放泡面的桌子这样高。
就这样,黄土滚滚里,湮没了她的青少年时期。
她恍惚的xī了一下鼻子,嘴里滚又烫的感觉似乎一点没有改善一些。
试探了下在胸衣里鼓鼓囊囊的盘缠,瘪了瘪嘴。
她急于逃离这里干燥的环境,急于逃离这个满载着她成长记忆的地方。
她向往南方的温柔,向往南方的繁华,还有,南方的风。
与其说向往,不如说怀念。
如果去了南方,她要先去故居看一眼,看看家附近的桥旁是否还有打陀螺的小贩子,是否还有做糖人儿的老艺人,是否还有拉着旧二hú的盲眼老汉。
这些在她记忆里曾未褪去的缤纷记忆。
边想着,就越兴致高涨。
像真事儿一样,她开心的咬着唇,准备将面前的泡面盖起来推到一边,却蓦地从泡面盒下飞出了一张火车票。
她的高兴劲儿一下子飞走了。
终点,是北方的繁华都市。
她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苏许影常常觉得自己的健忘症已经到了不可挽救的晚期,这倒也有些好处。
如此白曰梦便可做的久一些,醒的晚一些。
她吸吸鼻子,呼了口气,将大碗面推到一边,莫名的觉得烦躁,拿起小小的车票卡在脸侧扇起风来,推开这头有着悠久历史的老绿皮火车的窗户,发出哐的一声。
戈壁上的大风趁机呼啸而来,夹圝着cū糙的黄沙,迷了她一眼。
戈壁滩上的砾石闪着耀眼的光芒,投进她的瞳孔。
“我......靠。”苏许影闭着眼睛,不满的呼了口气,再次烦心的关上窗子。
周围没人理她,看报纸的依旧在看报纸,听音乐的依旧在听音乐。
苏许影甩了甩长达一周未洗的打了结的长发,毫无精神的将手臂在窗子旁一撑,下巴抵在上面,漫无目的的望向与自己一窗之隔的漫天黄沙。
还有黄沙中依然悄然挺拔而立的小白杨。
苏许影的心里蓦地有了些难得的慰藉。
至少,还有你来送我。
苏许影不自然的涩涩的歪了歪脑袋,手指轻轻掠过干燥的唇面,x呼了口气。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拿着桌子上的泡面桶,就往火车上的厕所方向走去。
长时间的久坐让她的下肢有些僵硬,她有些烦心的抖了抖僵硬的腿干,场景颇有些搞笑。
可漫漫旅途中,所有人都带了几丝倦意,没人去关注这个邋遢的西北姑酿。
她将泡面桶里的汤一股脑倒进了厕所,微微弯腰的一个动作,却猛地勾起了她的呕吐欲,没忍住,随手将泡面桶扔在了垃圾桶里,手撑着脏兮兮的镜子面低头狼狈的呕吐着。
得,几块钱的面,就这么浪费了,还顺拐走了她的胃液。
合着她什么也没得到。
她呼了口气,嘴里一股酸涩苦辣的味道,冲的她眼泪止不住的liú。
她有些冒虚汗,随意的擦了擦额头和嘴角,拉开了厕所里的窗户。
大风一下子涌了进来,刮起她的长发。
她眯着眼睛,看着不断倒退的戈壁滩风景。
缓缓将手探进衣服内侧,掏出了一张干黄的破旧地图。
还不是完整的一张。
看着上面复杂勾勒的弯曲地貌,苏许影干笑了几声。
合着老爸老妈消失了这么多年,最后揭晓谜底的时候就给了她一张拼拼乐啊。
她嘴角挂着笑意,内心却疲惫的紧,烦躁的将地图随意塞进衣服里面。
她从来知道她的家庭不普通。
可这种不普通,让她的父母早早与她分离,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她似乎懂得一些什么,却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在一团迷雾里徒手一样什么也捕捉不到。
只是促使着她,要一直走,一直走。
她轻叹口气,打开水龙头,毫无形象的抹了一把脸。
水珠还挂在她的眉梢,滴滴点点的下坠。
水锈味很重,又差点引起她的呕吐动作。
火车票从她的口袋里滑了出去。
苏许影紧张的屏住呼吸,可千万别掉坑里去。
她眼疾手快的在空中捉住了那张向下坠去的火车票。
松了口气,放到眼前细细打量。
百无聊赖的挽过被风吹散的头发,翻过反面继续打量。
四个清秀的字体小小的藏在背面一角。
苏许影扬了扬眉,眯眯眼仔细打量。
是姑姑的字。
【北上寻龙。】
龙。
苏许影无声的逸动了下唇部,轻轻念道。
她将火车票塞到口袋里,皱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苏许影。”
“苏许影。”
“苏许影。”
她轻轻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唤道。
或许之后等待她的是很多无fǎ翻越的高山,或许翻越了高山后等待她的并不是她想要的好消息。
可她没有别的道路可走。
或许,找到和她一样不正常的人结伴而行,一切会变得容易,也说不定。
她要揭开这个每曰每夜压抑的她无fǎ喘息的迷雾,让一切重见光圝明。
她的眼里闪过坚毅的光芒,与刚才外面慵懒的样子判若两人。
爸妈,等着我。
正是北方初夏的好时节。
不干不燥的微风拂过窜着新芽儿的绿色大地,清新又朝气十足的味道沁人心脾。
苏许影在人潮汹涌的车站被挤得生无可恋,差点迷了路。
嗨,陌生的地境,哪来的迷路可言。
正午的太阳投在她脸上,耀的她睁不开眼。
她将黄色的土背包向肩后一扔,将累赘的暗红色长裙绑在一侧,露出白嫩的腿干,顿时吸引了一群目光投在她身上。
苏许影顿了顿,尴尬的吞了吞口水,迅速将裙子放了下来。
犯愁的咬唇捂着脸一侧,离开人多的地方。
她得赶紧找个地儿洗个澡洗洗衣服。
邋里邋遢的在繁华的街上打着转儿,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洗浴店,在店主大妈嫌弃的眼神里接过卡,迅速跑了进去洗漱。
虽然浴室洁白的壁砖上明确的贴了标语【禁止洗衣】四个字,苏许影也像没瞧见一样,打开花洒头,还未来得及清洗自己,就先把暗红色的长裙打上了肥皂泡儿放在一旁浸着。
花洒里的热水尽情的挥洒着,苏许影可算洗了个畅快的澡,哼着不着调儿的西北小曲儿,懒得拆自己那一根根编成细麻花的小长辫,直接淋湿揉上了洗发水。
收拾完毕,她拿着浴室的吹风机可劲儿的开了最大风吹自己的暗红色长裙,热出了一脑门子汗。
不是没带换洗衣服,只是西北多风,她的衣服多是为防风沙而制,奈何得了西北的狂风黄沙,却奈何不了这边的夏意微醺。
眼前,只她出来时穿的那件暗红长裙算是最薄的一件了。
最终吹了个微湿的状态,她就匆匆忙忙的套上了身,外面的天气,走不几步就会自然干了。
出了门,太阳顶在头上方,刚洗完澡的苏许影有些虚脱的感觉,吞了吞口水,滚过干涩的喉咙。
她买了街角冰饮店的一杯红豆冰沙,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衣服使她没好意思停驻,只得快速拽着长裙狼狈出了门。
看着散发着冰凉雾气的红豆沙,苏许影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用小木勺舀了一点填进嘴里。
冰凉的感觉拂过舌上的味蕾,那爽快的感觉令苏许影感觉全身的毛孔一下子打了开来。
她垂下头大快朵颐起来。
正午毒辣的阳光肆意的扫射着大地,这条与海相隔一片绿荫大道的商业街却人流不息。
“一二一,一二一........”路的尽头似乎隐约传来利落整齐的口号声,紧接着低沉稳重的跑步声传入耳朵。
商业街中间的人流自发的走到道路两旁,似乎司空见惯了这情景。
穿着一色儿的海军服的圆寸高个儿帅哥们步伐整齐地进行着每日的拉练。
惬意的靠在落地窗上吃着红豆冰的苏许影解了渴,懒洋洋的清了清甜腻的嗓子,从土背包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老式土黄色信封,一侧用胶水糊的结结实实,她撇了撇嘴。
姑姑就是爱捉神弄鬼。
以为她是好奇宝宝啊!
她又舔了一口红豆冰沙,吧唧了下嘴,眼睛望着信封正面的地址出神。
“戏海珠苑..........”她默默逸动嘴唇,喃喃自语着,“吴项荣。”她轻轻戚眉。
难道,他就是她要寻的........
龙?
她被阳光晒得有些恍惚,向外漫无目的的走出几步,将信封随手准备塞回土黄包,却被突然而来的一股力撞了一下,信封飞了出去。
正从她身旁跑过的一个海军小伙不好意思的冲她摆了摆手,为难的羞赧一笑,继续转回头跟上队伍。
苏许影没时间沉浸在那小伙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中,她迅速一转头,长长的发辫在空中悠扬的一甩。
正甩在跟在队伍后面喊着口号的队长脸上。
他长期在阳光下晒得很均匀的小麦色皮肤上的剑眉不满的一戚,宝石一般清澈的瞳孔被发辫甩的猛地收缩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发梢儿也顺带扫过他高挺的鼻翼。
他的步伐微微迟滞了一下。
不好。
***心中一僵,还未来得及控制,一股不可阻挡之力涌上鼻腔。
他未来得及看一眼始作俑者,“阿嚏!”一个清脆的喷嚏声响起,他心烦的迅速扯开步子离开。
“我的妈呀。”苏许影急忙追上被微风吹的徐徐打转儿的信封,迅速扑打了下小心翼翼的塞回黄土包,再不敢大意。
突然一点凉凉的湿意落在她的额头。
她一顿,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见街上的人群开始四散躲雨。
下雨了?
虽是下着雨,可阳光还高高在天边挂着。
她的眉心微微散开,笑意盈上眉梢。
西北的天气干燥少雨,难得下上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她开心的张开双手,在雨中转了几个畅快的旋儿。
没几分钟雨就停了,人们渐渐从道路两旁走了出来。
这天儿可真奇怪,刚才还艳阳高照来着呢。
空气中弥漫着刚刚缓缓散发的雨腥气,苏许影可着劲儿的吸了几口。
蓦地顿住。
不对。
不止雨腥气。
还有这雨来的这样短暂又突然.........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她有些讶异的缓缓扬眉。
蓦地想起耳边刚刚那个清脆的喷嚏声。
那个喷嚏之后,接着雨就开始下。
她的心脏蓦地一紧,迅速转过身子,发辫随之一甩。
一二一的口号声渐渐飘远,那一抹海军队伍拐了弯,没了踪影。
苏许影紧张的吞了吞喉咙。
“戏,海,珠.........”苏许影顶着大太阳找了一下午,此刻黄昏残晖的血色光芒耀进她的瞳孔,“苑。”她的唇微微逸动。
眼睛出神的望着眼前再普通不过的在一片绿荫中若隐若现的一栋二层小楼,铁栅栏上挂了一个简单的棕木牌子,金色的字体渡了五个字-----戏海珠苑。
苏许影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吞了下干渴的喉咙。
原先听这名字,还以为是多气派一地儿呢。
她有些微微沮丧的捶了下脑袋,姑姑让找的这帮手,靠谱吗?
她皱皱眉,将黄土包向上拉了拉,呼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推开铁栅栏,“有人吗?”她提亮嗓子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
她的布鞋踏上布满青苔的石子露天阶梯,手轻轻扶住锈迹斑斑的扶手,试探的走向二楼的露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