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给位于山麓的格温奈尔城投下阴影,金红色的余晖洒落在城中的每一条街道上。
鸟兽莫名噤了声,整座城静得有些诡秘。
没有灯火亮起,没有炊烟袅袅,更不见人的踪影。
往日繁华的城镇仿佛变成了空城,洞开的城门仿佛黑洞,将会吞噬所有走进城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踉跄的身影走出了城门。
那是一个青年,他漆黑的头发几乎要和阴影融为一体。他垂眸自顾自地向着城外的山脚走去,没有人看得清他眼睫投下的阴影中,无机质的眼珠中浸漫麻木。
他的身影单薄得几乎摇摇欲坠,但他依旧执拗地,几乎一步一顿地艰难顺着山间的野路向山上走。
月光很快笼罩了土地,照亮了被阴影掩盖的东西。
莹白的月光下,青年周身触目惊心的血迹无处遁形,他仿佛整个人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血一样,发梢和衣角有血珠滴落。
更令人恐惧的是他身后的一双羽翼。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羽翼了,它仅仅只剩下一副骨骼,靠着残余的血肉连粘在一起,稀疏黑色的羽毛附着在薄薄的血肉上,因沾了血而不再轻盈。
人类不会拥有这样可怖的模样,那他……只可能是一个——怪物。
他的身后,格温奈尔城依旧一片死寂,他是唯一一个活物。这很难不让人将他身上的血迹与死寂的城镇联想起来。
这不仅仅是一个怪物,更是一个血洗城镇的杀神。
此刻这个怪物看上去确虚弱狼狈极了,就好像被重创的人是他自己。
他几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勉强爬到半山处。
眼见面前出现了一片草坡,草叶间缀着朵朵细小的白色小花。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就在不远处,可他再无力支撑自己残破不堪的躯体。
他重重倒在地上,有鲜血从喉头涌出,顺着牙缝渗出,被他恶狠狠地咽了回去。
他咬牙伸手握住了地上的草根,五指用力地几乎陷进泥土中,就这样借力在地上匍匐爬行,在地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直到离开树木的遮挡,来到一块能看清夜空的草地,他才泄力般停止了动作。
柔软的草叶与小小的白花贴在他的脸颊上,给了他一点安慰。
他麻木的目光终于松动,痛苦与悲伤在他眼中交织,那么沉重又那么真实,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我恨你,斯薇特。”他的声音嘶哑,绝望在他撕裂般疼痛的心脏处蔓延,“我恨你…”
掩盖思念的恨意是那么脆弱,脆弱到不需寸寸剥离就能看到本质。
白色的小野花散发出浅淡的芬芳,仿佛微风一吹就会让这点香气消失殆尽。绵延花朵的泥土之下,埋葬着一个再也不会醒来的人。
恨也好,爱也罢,都是她无梦的长眠中无法感知到的。
纵使杀了所有人,也不能救她。可是,他怎么可能冷静自若地看着那些伤害她的人拥有幸福的未来呢?
即使他的职责就是庇佑这片土地。
违背天职的诅咒在一点点腐蚀他,从羽翼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处骨髓。
他胸膛的起来越来越微弱,血沫随着他艰难的呼吸从嘴角溢出。
“若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一定不要…爱上你。” 他缓缓合上眼,眼角有泪水划过。
世界归于平静,最后的呼吸也停止了。
他枕着埋葬她的土地入眠,这将是很长很长的一觉,长到再也不会醒来。
也许梦里,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泥土中有嫩芽钻出,慢慢伸长,轻轻缠绕在他指尖,开出了一朵小小的、纯白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