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勒特被吓醒了。
真奇怪。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所谓梦境的东西了。
梦魇悄然离去,黑色的裙摆连带着拂去了灯塔的明光,徒留孤独的旅者在无止境的黑暗中徘徊。
“因为你已经疯了。”脑海里有个声音刺耳地尖声嘲笑着。
“疯子不需要梦这种东西,他们脑子里已经上演着华丽的惨剧。”
“更何况你一直以来不都喜欢往那些阴暗潮湿的地方钻吗——就像那个高高铁门后隔开的墓园一样。”
闭嘴。恩格勒特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惹人生厌的低吟。
“说不定你死掉的时候连块儿地都没有——”
闭嘴。
“你会为你的狂妄傲慢付出代价的——”
....我说了闭嘴!
伴随着挣脱般的一抽,恩格勒特将自己强行从那肆虐的声音中拽了回来,身上的几本书滑落在地上,发出与更多书碰撞的轻响。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在黎明前的漆黑中摇曳离散。
“黑犬在游荡徘徊,呜咽着带死者离开......”
这不是个好兆头。他阴郁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里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大可以随意地隐去笑容满面的表情。
乌鸦拍击双翅吹起口哨,阴霾自由地蔓延开来。
我哪里......哪里做错了。
都是其他人......
恩格勒特咬了咬牙。我大概,已经到了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地步了。
如果不是旁人过于愚蠢......
本来错误都可以避免.......
绝对,绝对不是我的错。
你们......都是一群.....废物......智障......
他刻毒地反复把这几个词念了好几遍。
平日里的好好先生眼前恍恍惚惚地浮现了奇异的景象——
年轻的红死病之主在钢琴边安静地坐着,不属于人类的白皙手指在黑与白间跃动,托卡塔的音律从琴键中流出。
曲终,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哥德堡变奏曲。”
恩格勒特第四变奏。
恩格勒特听到自己应道,
恩格勒特然而听起来并不欢快。
“啊,那大概是我的水平问题。”他并不恼,只是依然用一种温和的语气搭着腔。“乐章的原稿倒是早就遗失了。”
“湮灭在了时间里成了灰烬。 ”
“是的,没人挡得住时间的流动。只有时间牵着未来走到你跟前。”他石榴石般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恩格勒特感觉到了莫名其妙的窘迫,没有接过他的话茬。
“人是脆弱的东西,稍微一点风暴就能折断他的生命裹挟着灵魂远走。”
“所以就更不应该因为其他的事而丢了性命了。比如自大,比如疏忽......”
回忆的幻境突然坍塌,该死的电话铃声在凌晨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恩格勒特不情愿地爬起来去拿听筒,因为他的动作又有几本书掉了下来。
还没等他开口,似曾相识的嘶哑嗓音已从电话线里几经周折传入耳中。
“我......正在......办你的葬礼...”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听着这通在半夜听起来略过恐怖的、无人应答的对话。
“咯嘿....哈哈哈哈哈..艾.... Eichor..st....”
恩格勒特抱歉。你打错了。
他面带微笑打断了对方带着神经质颤抖的念词,而后挂了电话。
.......
恩格勒特呆滞地望了望窗外天空中的启明星。
紧接着下一秒钟匆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