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小鱼
“用种子种的话,年末应该能结果了吧。”
我笑着说道,蹲着,将种子埋进土里,又拢了一抔营养土盖在了上面,压得严实。
苏河站在一边,好像并不是很在意,但时不时偷瞄的眼神还是透露了几分好奇。
“以后劳烦秩序者大人看护它了。”
我拍了拍手,将土掸去。
苏河回了我一个眼神,哼了一声,似乎并不是很乐意,但并没有拒绝。
“走吧,还有事情要办。”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身影,我叹了口气,不受控地感到有点低落。
“……真无语。”
我猛捶了几下头,原地蹦哒了一会,才堪堪驱走那些不着调的情绪。
蝴蝶病毒入侵人体的第一感受,就是激发宿主悲观情绪。
我讨厌这种感觉。
苏河在很远的地方回头看,无声等待。安静的姿态像是一棵在冬天才破水而出的古树,又冷淡却又充满向阳的生机。
我喜欢又不喜欢这种氛围,因为他总给我一种若即若离,虽近又远的虚无感。
我站在原地没动,苏河也不恼,就这么相互看着,谁也没动。
呼吸气层变化形成的晨昏交界从我们之间穿过,凑巧的是,他在阳,我在交界处。
昏暗从发顶慢慢往下落,像大海涨潮时逐渐漫过礁石直至消失,我也将融进黑暗。
唉,诚实点来讲,我现在真的有点难过了。
深呼吸,我抬脚远离了那交界线,往苏河那边跑去。
虽然结局不可改变,但现在活得快乐点也没什么坏处吧……
“不催我?就这么站着。”
我走近几步。
“不着急。”
他回答。
“那刚刚是谁转头就走?”
我凑上前去,笑眯眯地问道。
“……”
梅开二度。
苏河又一次转身,这次真的不等了,只单留一个仓皇逃离的背影。
我崩不住笑了,又赶忙追了上去。
入夜。
我穿着一身黑色窄款学士服,独自走着。
夜晚的神殿静悄悄的,精致特殊的外表在黑夜与月光的背景下看起来像极了一座古堡。
神殿里没有亮灯,路上没有,建筑表面的窗口也没有亮灯。
我在背光处潜行。
这次的目的地是神殿医疗处。
正门进入会被实况镜头采集到,实在不方便,但已经踩过点的我选择直接从另外一边进去。避开几处太明显的地方,我最后在神殿左后方的一扇小门前停住了脚步。
这个地方是之前碰巧的发现的。
这扇门通往旧物收纳室,算是个比较偏又很小的地方,一般不会有人会来查看。
我很顺利地摸进了医疗处,为了不引起注意,我没打开室内灯,只开了一盏小台灯。
医疗处的仪器种类很多,但对于人体实验研究的话,能用得上的也只有护理舱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叠手写草稿纸,平摊在了桌边。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反应式和解说词,甚至还画了相应的材料。
沉沉地呼了口气之后,我开始实验。
……
刚躺进护理舱时,是金属的冰冷感。这股寒气慢慢渗透进身体,从头凉到尾。
我哆嗦了好一会,才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腾出手来操作。从腰侧衣袋抽出一把小手术刀,往胳膊偏上处斜切了一道口子。
血汩汩涌出,扩散在被我调过参数的营养液里。
我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营养液在变粘稠。
“C-3129营养液含水量73%,下降速率64%……”
护理舱发出通知,播报实时的实验数据。
血色的液体逐渐凝固成血块攀附在身体表面,我抬起没伤的胳膊,零零碎碎掉了许多半凝结的血沫。
拉开舱顶,我略显艰难地起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扒拉过来两瓶贴了标签的彩色药水,一股脑全倒进了护理舱。
往后一倒,我又躺了回去。
药水融入营养液,冒出许多细小的气泡。营养液的含水量渐渐升高,那种黏腻的感觉慢慢退去,浑身的力气也像被剥离了一样,骨头隐隐作痛。
护理舱嗡鸣了几声,通过特殊的通道将营养液输送到了汇集仓,在一阵从舱底吹出来的暖风中烘干了最后的水分。
腰背使劲,我猛地翻身出来,却直直地摔到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啊……
真狼狈。
正当我想再多躺一会时,本该寂静的楼道里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其实很轻,若不是正好卡在自己深呼吸的间隔中间响起,我怕是也听不到的。
苏河的脚步最后停在了医疗处,他推门进来,室内一片漆黑。他脖子上系着的一颗蓝黑色星球挂坠正亮着淡淡的荧光,细看,又能够发现这和护理舱底下的呼吸灯发光的频率是完全吻合的。
视线扫过护理舱旁边的实验台,短暂停留片刻,又转而看向材料柜后的支架玻璃窗。
此刻,我正蹲在材料柜与窗台间的夹角处。
室内的气氛有点凝重,长时间屏住呼吸不放松的后果就是一阵阵眩晕头痛,我紧紧盯着苏河混在黑暗中的模糊身影。
眼前的事物在旋转,黑暗也成了漩涡,它像一只苏醒的巨兽睁开了充满恶意的眼睛,我似乎都能感觉到周身凝聚起了古怪的压力。
时间在缓缓流逝,我们僵持在明暗两处。
月球转过一些角度,折射的光透过玻璃落在了地上。
柜子背面出现了我蜷缩成一团的影子。
我蹲着没动。
苏河的视线突然转向了另一扇窗户,他可能发现了什么,又可能什么都没发现。
他离开的动静比来时要大得多,在我濒临昏迷的最后一刻将我拉回了现实。我猛得清醒过来,飞快逃离了现场。
狂奔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时,风是凉的,砰砰作响的心是热的,月光是冰的,想活的念头也是冰的。
我一头栽倒在生灵墓地门口的石碑边上,一时间天昏地暗。喉咙干得发疼,我猛咳了好几下,铁锈红色的血刺目显眼,融在那柔软细腻的褐色土地上。
以后,不,或许几天后,这里又将出现一个新的墓碑,是我的……
我默默笑着,转眼却又皱起了眉头。
嗯,还是算了吧,墓碑太冷了,还是种在树下吧,种在那颗栗子树下……
我漫无目的地思考着,看着漆黑的天空上划过陨星,看着风刮起尘土,把显目的血红埋入地下,看着……面前投下一块阴影。
“……你怎么在这?”
“你猜。”
苏河出现在我身后,弯着腰看我,蓝灰色头发垂落肩头,漂亮的蓝色眼睛亮着微光。
我仰头看他,也看到了一整个宇宙。
“人死了会成为宇宙的一颗流星吗?”
“会吧。”
“我种的那棵树长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
苏河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我笑了笑,勉强压住咳嗽。
哈,才一天不到,那棵树能长什么呢……
不过是我想转移话题罢了。
后面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忽然感到了一阵深深的疲惫,有点困倦。
苏河伸手捂住我的眼睛,那股温暖的气息悄悄散开,驱散了寒冷。
果然还是没那么舍得离开……
“秩序者大人,劳烦,送我一趟。”
“……不送。”
我愣了一愣,哑然失笑。
“行吧,不送就不送。”
我自顾自从地上爬起来,顺带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我,背你回去。”
苏河站在前面,一脸严肃,俨然是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刚刚不是还说不送吗?”
我虽然奇怪,但到手的好事自然不会放过了。
苏河没立马回答,静静背着我走了好久。他走的步伐很平稳,连呼吸都像是被调好过的机器控制着,不轻不重。
我把头磕在他肩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意识陷入沉睡的最后一刻,我似乎听到了他说了几句话,但又像是呢喃,揉在风里飘远了,留不住,听不清。
算了,听不见就让它飘走吧,反正我的时间,也没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