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收拾东西的程邦媛知道逃不过去,忍着疼说:“阿母啊,你打我也没用,诰书已经下来了,召程家女北宫中使,享二百石官秩。现在反悔叫抗旨......阿母你别急,我的意思是你看我去,不就能见到少商姊姊了吗?这半年来,她掌管长秋宫门禁,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但除了跟您回过两封信,我三封信,她别说出宫了,就是一句话也没有给大伯母捎来,你没发觉大伯母这半年来老了很多吗?有时候在阿姊的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晚上。“
桑夫人沉默,这话还用程邦媛提醒她,有眼睛的都看得见。但是,“这跟你进宫有什么关系,你十一月才满十三岁,去了能有什么用?能把嫋嫋劝回来不成?”
程邦媛估计那有点难度,但话要委婉说:“虽然不敢保证,但阿母知道阿姊是最疼我的啊,我一天两天劝不成,一月两月总得有点效果了吧,再说我又不是阿姊,北宫女官每月都可以休沐,我可以和你们说阿姊过的怎么样?就凭这一点,阿母您觉得我不该去吗?”
桑舜华一噎,还真被这孩子说中了关键,长秋宫大门一关,程家人是进不去的,只能空担心,但是北宫宫人却可以走动,哪怕程邦媛只是送点消息回来,也是帮了程始和萧元漪大忙,可是她还是犹豫道:“宫里那种地方,万一你行差一步就不是小事,何况你身体虽然比阿婵好一点,但也不是很强健......”
“阿母,我是当女官,不是做宫女,可以带着奴婢入宫的。莲房姐姐要嫁人了,莲子姐姐心细,要不就让她陪我去,宫里什么药,什么高明的大夫没有啊,您不是也常和阿父说东海王仁善,我这么有诚意的给他缓解尴尬,他怎么也不会不管我吧。”
桑舜华一瞬间无言以对,想起了那句“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恨恨道:“好好,你去吧,你当自己是嫋嫋啊,没三个月我看你不哭鼻子跑回来。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这是一个皇权社会,诰书已下,一切都成了定局,现在反悔,皇帝再好的脾气也是不行的。
于是,建武十七年七月底,秋风飒飒,暖日融融,程家阿邦媛带着戴着厚厚的帷帽坐在轺车上,和桑夫人作别,进了北宫。而萧夫人夸张地给她准备了一大包行礼,以至于莲子都拿不动了还得劳烦宫里的宦官,那小黄门打趣道:“您家这伯母,可比阿母还心疼中使啊!”
邦媛看着包裹里衣服的尺寸和食盒里的点心以及厚厚的家书,只能心里说一句:才怪!
如目前这座都城原先只是藩王城池,皇帝直接将旧王宫拿来做了宫城——就是如今的南宫。反正皇室家庭人口也不多,南宫殿宇还算广阔,居家过日子和上朝听政就都在一起了。直到皇帝看国库也渐渐充盈,才开始兴建规模略大的北宫群落。北宫虽然占地面积不小,但也只是安置一些犯错女眷,空旷而萧瑟。反正邦媛跟着蔡宫令走了得有半个时辰才到了住处,蔡宫令指着一处小院落,道:”这以后就是你的住处,旁边就是我的院子,有不懂得可以问我,旁边是内史梁子君的住处,她这人不要招惹,二百石以上的女官就我们三个人,等你学好了规矩,我再给你分派任务。“又看了看邦媛豆芽菜一般的身姿,道:”按照惯例,你也应该有两个黄门和宫人服侍,但北宫如今人手不足,主要都供应殿下居住的嘉行殿了,你就先将就一下吧。“
“将就,将就,她一个奴婢能将就,你让我皇兄也将就了。”这嗓门上来就把人一震,很难想象有人敢在此喧哗。邦媛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贵女怒气冲冲地走来,只见那女子身形窈窕,面容姣好,只是眉目略有几分凌厉,一看就是大小姐脾气,绝对不是好像与的。她今日身着一件用整幅朱红色锦缎裁成的曲裾深衣,行动伶俐,但是头发上却没什么贵重首饰——因为明显被人扯去一把,狼狈地只能勉强束其一个垂髻,众位宫女内侍都赶紧把头低下去,不敢多看。
但是蔡宫令仿佛没看到一样,等人到了跟前,踏出几步相迎,依旧行云流水的行礼,“五公主万安。有日子未见了。”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害自家姐姐,被亲爹妈一起放弃的五公主啊。邦媛一边想着,一边也标准地行礼。
但是五公主明显不是冲着她来的,那唾沫都要喷到蔡嘉橘脸上了,“你当然不想见我,母后紧闭宫门不见我,皇兄那里你居然命令亲卫拦着我,你这貌丑心黑的贱婢,我堂堂皇家公主,难道要眼看我被人打了却无家人做主吗?”
邦媛皱眉,但是蔡嘉橘仿佛一点也不生气,只是道:“东海王殿下吩咐了,不想见您,臣也只是奉命行事。若公主当真受了委屈,大可以去向陛下和越娘娘求助。”
五公主气结,想也不想,竟然一个巴掌向着蔡嘉橘打来,邦媛一个激灵,这辈子勤加练习的好处就是肌肉反应比大脑快,竟然堪堪出手把五公主的手给捏住了!
这下所有人都震惊了。蔡嘉橘万年不变的神色都出现了一丝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