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宫人已经换上了薄薄的轻纱,树上的蝉也开始吵闹起来。
霍梅坐在窗边读着北境来的信,眉头紧皱。
刘云天恰好进来,看着她满面愁容的样子,连自己进来都没发现。
他悄悄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霍梅这才回过神来,他把下巴放在她颈窝,从背后与她脸贴着脸,轻轻地问道:“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连我进来也没发觉?”
霍梅带着几分担忧:“哥哥来信了,信中说上个月在平盐城查获一起走私官盐的案子,案由已经查清,人证物证不日便会押解进京,想来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刘云天抱着她的手顿了一下,继而又恢复如常,开口回应道:“此事霍铮已经上报朝廷,待人证物证入京,便可开审了。”
霍梅听闻,欲言又止……
刘云天隐隐猜到一些事情,随即放开她,转过身子,与她对面而坐:“此时只有你我二人,不算后宫干政,你不必顾忌。”
霍梅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自古盐铁之重,事关国脉,此等重案,必是要选一位二品以上的大员坐镇主审的。而且哥哥信中还说,此案似是与宁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叮嘱我们要小心宁王。”她说到此处,又有些急切:“若真与宁王有关,那届时他必是要全力争夺此案的主审之权,但此事关系重大,以阿爹的性子,绝不可能置之不理。”
刘云天知道她的担心,若此案交由宁王主理,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届时一旦开了官盐私运的口子,怕是要祸及国政。但此案若是交给霍琛,他必是要一查到底的,若真查到些什么,威胁到宁王,必然招来祸事。
他摸摸她的头宽慰道:“别怕,你阿爹是一品侯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动他,我也会适时出手的,你不必担心!”
霍梅听罢,也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对策,本能的握住刘云天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也要小心!”
刘云天起身抱住她,把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以示回应。
在霍梅看不见的时候,他眼里的光忽明忽暗,连拥抱的力度也大了几分。
不久,双方果然就私盐一案在朝上争得面红耳赤,但令人意外的是,即便太子全力支持霍琛,陛下依旧把主审之权交给了宁王。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此案的审理结果,除了没有牵扯到宁王,其他一应人等皆判的清楚合理,宁王甚至大义灭亲,斩了自己的内弟。
案子到此为止,也算是一个令各方都比较满意的结果了,但其中的疑点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细想之下,陛下为何执意要将此案交由宁王主审?对于宁王而言,他明明可以借此案大肆敛财,以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明明可以将自己的内弟,甚至更多人摘出去,但为何又甘愿斩断自己的一条臂膀也要公平裁判?
或者陛下是迫于宁王的势力?又或许陛下是为了保护霍琛,不愿让他以身犯险?
一想到此处,霍梅便头疼,她生怕这里边有什么她没看出来的陷阱,生怕牵连到父亲和霍氏。
就连刘云天近来也忙的很,频频被陛下召见,有时甚至忙到半夜,等他回来的时候,霍梅早已安睡了。
又过了一月,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霍琛却突然遇刺。
消息传来的时候,霍梅正与刘云天在下棋,她听到宫女回报,只觉得一声惊雷在脑子里炸开,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她踉跄地起身,刘云天赶紧扶住她,只觉得她手指冰凉,呼吸也紊乱了,但他还算清醒,厉声询问下人霍琛的伤势。
宫人颤颤巍巍地回报:“回殿下,霍将军伤在右肩,陛下已派了御医前去诊治,幸得没有伤及要害。”
听到这里,霍梅才微微安定下来,她紧握住刘云天的衣袖,眼圈微红,眼神里满是急切和恳求:“云天……可不可以……?”
刘云天是在不忍看到这样的眼神,不等她说完便回应道:“我带你回去!”
他抱住她的双肩,将她带入怀中,给了她最安全的拥抱。
霍梅把脸埋在他的肩膀里,紧紧抱住他,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什么。
带他二人回到霍府,霍梅急急地跳下马车,直奔霍琛的房间,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中药的苦涩,陈氏坐在床边眼圈红红的,霍琛趴卧在塌上,双目紧闭,上身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约约渗出来些许红色。
刘云天追上来,只能默默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阿娘!阿爹他……?”霍梅开口,带着哭腔。
陈氏这才回过精神,看到霍梅,起身向她走了两步,继而看到刘云天站在霍梅身后,似是又想起什么,缓缓跪下:“臣妇见过殿下,娘娘。”
霍梅连忙一边扶起陈氏,一边心疼道:“阿娘不必如此,既无外人,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即可。阿爹他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陈氏回道:“你们放心,你阿爹躲避及时,未伤及要害,只是伤势看着吓人,流了好多血,太医说并无大碍,现在人有些烧,已服了药,现在睡过去了。”
说罢,陈氏怕叨扰霍琛休息,带他们到外间说话。
“阿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刺客抓到了吗?”
陈氏已经恢复了平静:“刺客被当场擒获,不出一个时辰,便已招供,是宁王。”
陈氏陪着霍琛风风雨雨二十多年,向来不是柔弱良善的深闺妇人。
刘云天问道:“证词可信吗?”
“回殿下,是臣妇亲自审讯的,此人在被抓后原本也是咬死不松口的,是个硬骨头,但在审讯时我发现他手腕上带着一根红绳,想来是家中妻女所编,便以此诈他,他才和盘托出,这样的人,便是为了家中妻女,他也不会说谎的。只可惜,他只是替人办事的小喽喽,并不知道他主子真正的意图。”
刘云天微微颔首,“此人你们定要严加看守,切不可让他死了。”
霍梅疑惑的问:“可若是此人真的心系家中妻女,又为何不在被抓之时自尽呢?”
陈氏又回道:“此事我也怀疑过,但当时的情况是,他被护卫打晕了,根本没有自尽的机会!”
霍梅又说:“可是事后他也可以自尽啊?那枚毒丸就在他的衣领处,只要他想,他就可以 ,这说不通啊。”霍梅听到此人是宁王派来的,自然而然地便和上次的女刺客联想到一起,以为他们的自杀的手段都是一样的。
陈氏随口回答:“可是我们并未在他身上发现有什么毒丸啊!”此话一出,她才惊觉霍梅话里的意味。
“什么?”霍梅心下一惊,难道此人与上回的刺客不是一伙的?!
刘云天也是一惊,他害怕霍梅查到那个女刺客的身份,害怕她会将他与那些阴诡手段联想到一起,更怕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因此崩塌。他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她,于是开口:“梅梅,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宫了,此事交给我,我一定会查清此事的原委。”
霍梅点点头,又与陈氏寒暄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宫的路上,二人坐在马车里,刘云天的手紧紧拉着她,甚至捏的她有些疼了。霍梅看着他眼里的晦暗,以为他在为此案担心,不由得伸手触及他的眉眼,一点一点的抚平他的眉心,柔柔地道:“云天,别担心!”
刘云天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怀中,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道:“梅梅,不要离开我!”
霍梅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又被他无厘头的话弄的一头雾水,但还是安慰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闻言,他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霍梅暗自想着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想要从一团乱麻中找出一根线头。
若如她所料,之前的女刺客与此次的刺客不是同一伙人,那么他们又各自是谁的人呢?
如果刺杀霍琛的刺客没有说谎,那么上次的女刺客又是谁派来的?
京城之中除宁王外,还有黑手,此人懂得拿宁王做掩护,挑起霍氏与宁王的矛盾,究竟意欲何为?又或者说,他这么做不是为了为了挑拨什么,只是因为有利可图?那么他图的又是什么呢?霍氏与宁王相争,谁会渔翁得利?
但是如果行刺霍琛的刺客在说谎,那么他又是谁的人呢?他费这么大劲来攀扯宁王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挑拨离间?还是为了借刀杀人?他是想借宁王之手杀掉霍琛,还是想借霍琛的手除掉宁王?
想到此,霍梅不由得暗暗担心,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黑手在推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