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外的事情,不是个人能够控制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己唯一能够把握的,也就是不辜负每个角色,尽力而为,演好每场戏。
不知不觉,《长生诀》已拍摄大半,今天是剧本后半段最重要的一场戏,即曾无境与司马辰最后的一场对手戏。
拍摄并不顺利,一连NG了几次,问题出在秦驰身上。
导演喊了停,这场戏为了氛围感,特意选在了日落黄昏的山间,NG几次之后,太阳已经落下,错过了落日,只好等明天。
秦驰嘴唇抿得很紧,有些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走到导演身边,导演开始回放刚刚的拍摄片段,分析自己为什么不让过。
宁舒乐在一旁边擦眼泪边听导演讲戏。
“这个时候,司马无忌已经去世,曾无境大仇得报,但是他内心并不轻松,他在一个悬崖边上你懂吧,一方面想要毁了司马无忌一手建立的陈国,让他死不瞑目,另一方面,他又不忍心真的陷陈国百姓于水火,他受到的教育和身边的人拉着他在。”
“你得演出那种挣扎感明白吗?”导演手脚并用的比划着:“你刚刚演得太冷了,周净芜现在在司马辰面前不用伪装,但是不是说他跟他之间就毫无感情了,就真的都是利用和欺骗,那到时候播出来曾无境这个人物得被骂死。我们得让他讨人喜欢明白吗?要让可恨之人有可爱之处。”
“好的。”秦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们回去再对一下。”宁舒乐走上去拍拍秦驰的肩膀,安慰他道,“争取明天一条过。”
然而秦驰的心情并没有轻松一点,像这种要天气配合的戏,NG就是在浪费天赐的资源,一旦错过今天的黄昏,明天还有没有这样好的落日就不一定了。
宁舒乐晚上陪他对戏到很晚,不停的找话题逗笑他,秦驰知道他的意图,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很幸运,还是个大晴天,黄昏的山间景色很美。
司马辰与曾无境在山间的小亭子中对坐,侍从都被屏退,司马辰看着远处的落日,没有看对面的人一眼。
那张小小的石桌明明不过方寸,此刻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咫尺就是天涯。
“你满意了吧。”
“他死了,你开心吗?”
曾无境看着眼前的人,两人分别不到三个月,司马辰却像是变了一个人,脸上的书生稚气完全褪去,整个人像是冰块雕成,散发着冷冽寒意。
以前的他也冷着脸,但是更像是一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少年,怕压不住阵,不得不端着,眼底却总是盈着笑意,眼睛亮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这是他应得的报应。”曾无境神色复杂,语气里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低声道,“我开不开心不重要。”
“可是我不开心,为什么偏偏是你?!”司马辰终于无法抑制住自己满腔的悲愤,眼泪夺眶而出,他用手狠狠擦去自己脸上的眼泪,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脆弱。“你接近我,帮我挡箭,都是为了报仇是吗?”
回应他的,只有良久的沉默。
半生的时间都在筹谋着报仇,可是真的等到了手刃仇人的这一天,曾无境发现,自己竟也没有想象中的痛快与畅意,看着一桌之隔的司马辰,他的眼泪仿佛落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感觉整个人如坠落在深不见底的海水中,冰冷而窒息。
他想要上前替他擦去眼泪,安慰他不要伤心,可是作为害死他父亲的罪魁祸首,他没有那个资格。
最终,那只举起在半空中想要触碰对方的手还是缩了回去。这一生,最后一面,司马辰终是没有正视曾无境一眼,留给对方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他没有回头,也就看不到身后那个人不舍而痛苦的眼神。
不久后,司马辰收到曾无境的死讯,他孤身一人,深入西羌王营,佯装与北戎、西羌人洽谈合作,后暴起斩杀对方首领数十人,最终因体力耗尽,无人支援,死于敌军乱刀之下。
西羌、北戎趁着司马无忌死去,新皇根基未稳而集结准备进攻中原的大军因头领被杀,群龙无首,底下人开始争权夺利,最终不战而退,西北边境危机悄然解除。
曾思维等人本是准备等曾无境与西羌、北戎各族协商好出兵条件,借力起事推翻陈朝,恢复周朝,拥立曾无境为帝,谁曾想等来的却是他的绝笔信。
“父亲大人亲启,
恕儿不孝,恐日后已无法承欢父亲膝下,望父亲保重自身,照顾好母亲,
儿这一生,深陷仇恨,如今仇人已死,儿大仇得报,九泉之下亦可告慰双亲,儿心无憾。
然有一事,儿牵挂之,当年父皇听信贾甄元谗言,下旨令司马无忌送长子司马湛入京,名为求学,实为质子。司马湛时年八岁,体魄康健,却在入京半年后死于风寒轻症,此事为司马无忌起兵之导火索,经儿多番探查,终于寻得线索,当年贾甄元等人收受西北异族贿赂,为挑起朝廷与西北驻军纷争,趁司马湛生病至时,胁迫太医暗中下药害其性命。
儿半生视司马无忌为杀父仇人,未曾想当年其子之枉死,我父皇亦有不可推卸之责任,恩怨难两抵,孰是孰非,已难断定。
贾甄元等人多年前已命丧司马无忌之手,恐他早已明了真相,今我诛杀西羌、北戎首领等人,一未我中原百姓免遭战火荼毒,二为报当年司马湛枉死之仇,为我父皇减去一点罪孽,舍儿一身,可安社稷,儿虽死无憾。
望父亲大人勿为儿悲伤,养育之恩,愧无所报,若有来世,结草衔环。
景熙二十一年十月十九日 儿无境绝笔”
周边的工作人员们渐渐都散去,宁舒乐一时出不了戏,难受地趴在石桌上流眼泪,生活助理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递给他手帕他也不接。
秦驰默默站在旁边,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希望他能够好受一点。
“谢......嗝......谢!”宁舒乐也不想这么失态,可是他太难受了,一想到曾无境最终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死在乱军之中,他的心就像要裂开一样,就连秦驰站在这里也没法安慰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