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断是与非

中途决裂的重头戏来了。

曾无境的身份被司马辰查出，两人终于维持不了表面的平和，对于前尘往事对错的巨大分歧让两人不得不正面对峙，司马辰想要唤起曾无境内心的一丝善念，然而曾无境一心只想报仇雪恨，二人不得不分道扬镳。

“曾无境，字止，原周国太子，周净芜，字菩。我说的对吗？阿止。”终于查清了眼前人的真实身份，司马辰内心百味陈杂，不知该做何表情。

“太子殿下说什么呢？”曾无境仍然笑得人畜无害，有条不紊道，“臣为何听不懂。”

“阿止，”司马辰漆黑的眼眸涌上浓浓的疲惫与无奈，自己孤身前行二十余年，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人能够说得上几句话，谁知对方还是抱有目的而来，说不清失望和释然哪个更多一点，叹了一口气，他轻声道“你不用急着否认，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不会摊牌的，你上次为我挡箭，胳膊被西羌人射伤，宋医师为你治疗时，孤看见你胳膊上有一块红色胎记，思明已经找到了当年在周国宫中服侍太子的贴身侍女，她指认周国太子菩胳膊上也有一块胎记，与你身上的胎记位置及颜色一模一样。”

“而且我一直很奇怪，为何从未听你提起你的父母，曾将军夫妇爱子如命满朝皆知，可是你对他们的态度，却是闭口不提，哪家正常人会如此呢？”

“所以我又派人去查了一下曾将军府，你知道的，纸包不住火，尽管曾将军这些年一直远在西疆，但是只要想查，总会有办法。”

“一查才知道，曾夫人与当年敬贤皇后是闺中密友，敬贤皇后曾救过曾将军夫妇性命，所以他们二人不顾身家性命收养了你是吗？”

“太子殿下既然都已查明，又何苦来问我，”曾无境脸上万年不变的笑容消失了，司马辰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人冷下脸来的样子，漠然而冷酷，让人不敢接近。

“司马无忌那个老匹夫，当年我父皇那么信任他，视他如亲兄弟，任命他为西北兵马大元帅，但他却背德弃义，趁我父皇病危之际，串通邓少先等人起兵造反，自立为王，害我父皇气急攻心，终至不治，母后与父皇琴瑟和谐，神仙眷侣，在父皇驾崩之后悲痛欲绝，却仍然打起精神为我谋划好一条生路，自己却选择追随父皇而去。”

“当时我已经六岁，我至今忘不掉父皇听闻司马无忌起兵造反后咳血不止的画面，我甚至都没有见上母后最后一面，只知道她选择投湖自尽，而这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因为司马无忌想做皇帝的野心，他不是最看中那个位置吗？那么我就一定会把他拉下来，让他失去所有，尝尽这世间所有痛苦，才能告慰我父母在天之灵。”

“周净芜，我知道你恨我父亲乃至整个陈国，但是事实真相真的如你所说吗？周哀帝耽于享乐，不事朝政，整个周国佞臣当道，横行无忌，皇亲国戚鱼肉百姓，民间怨声载道，我陈氏一族驻守西北百余年，我的大伯父和二伯父不及而立便战死沙场，父亲身上大大小小创伤不下百处，即便如此，我父亲也未动过起兵造反的念头，可是朝廷并不相信我父亲的忠心，贾甄元等人上书劝谏周哀帝下旨让我父亲送嫡长子入京求学，名为上学，实为人质。我大哥司马湛时年八岁，身体一向康健，可入京不及半年便患病离世，父亲原配王氏听闻消息后一病不起，不就便溘然长逝。”

“然而，王氏七七未过，便又收到京中加急圣旨，要求送我入京，父亲忍无可忍，这才抗旨不遵，起兵自立为王。至于后面的事情，只能说周朝不得民心，气数已尽，周哀帝驾崩之后，我父亲发兵至攻占下元京，时间不足五年，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士兵丢盔弃甲，不足一战。”

“与其说是我父亲想做皇帝，不如说是天下百姓想让我父亲来做这个皇帝。”

“你的父皇与母后，我父亲到达元京后，以国葬殡仪将二人合葬于鹤庆山，对于周朝后裔，也未曾赶尽杀绝，只是收回特权，贬为庶民。你对我父亲的恨，真的应该吗？”

“你是他的儿子，当然向着他说话！”曾无境嗤笑了一声，冷冷道“当年高宗皇帝便要收回陈氏一族兵权，我父皇再三为司马无忌的人品做保，才使得高宗皇帝打消这一年头。你的大哥司马湛，一入京我父亲便礼遇有加，各种规格待遇与我这个太子无异，谁知天意弄人，他一场风寒便卧床不起，我父皇派了宫中最好的太医也没能把他救回来，当时又有人劝我父亲收回陈氏兵权，另派他人掌管西北大军，可我父亲执意不听，只是又让人去接你入京，他一直相信你父亲司马无忌，所以听到他起兵造反的消息时才会遭受那么大的打击，以至后来药石无医。”

“你父亲纵使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过是背叛的借口而已，如果他不愿意送孩子入京，为何不直接写信向我父皇言明，他都没有试过，如何知道我父皇便不会准许呢？”

“我父皇一生为人赤诚，从不勉强别人，耳根又软，所以办了不少糊涂事，全天下的百姓可以不理解他，司马无忌没有那个资格，因为他救过他，并且一直相信他。”

“……”司马辰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有结果，前朝之事本就是一笔烂账，周哀帝虽然不得民心，但是并非残暴之人，相反的，他是一个菩萨一般心肠的好人，朝中大臣，宫中仆人，身边亲近之人无不喜欢他，只是这样一个好人，却不是一个好皇帝，被有心之人蒙蔽着，看不见周国真实的处境，直至生命最后，可能也没有想通自己最好的朋友为何背叛自己。

“背叛之人，纵有万千苦衷，也不值得原谅，我只知道，若司马无忌没有选择起兵造反，那么我父皇不会含恨而终，母后不会殉情而死，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所以你便选择与西羌以及北戎合作？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西羌与我中原时代仇敌，彼此征战，你为了一己之私引狼入室，置边境百姓于何地？你疯了吗？”司马辰说不清内心是心痛多点还是恼恨多点，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感，自己的父亲有苦衷，但是确实如曾无境所言，周哀帝何其无辜，被自己的至交好友背叛，上天入地，求救无门的痛苦，自己也不一定受得了，又该如何劝曾无境放下呢？

“我管不了那么多，”曾无境直直看着司马辰的眼睛，眼神冷得瘆人，“我只想让司马无忌付出代价，你应该庆幸他不喜欢你，不然你可能早就死于我手，作为我回赠他的第一份大礼了。”

“我知道，”司马辰苦笑，觉得这一切真的很滑稽，自己能够逃过一劫，居然得益于自己不得父亲的喜爱，而自己欣赏的人，一直对自己存有杀心，“你走吧，你与我父亲的恩怨，我断定不了谁对谁错，但是我始终站在中原百姓这一边，你跟西羌，北戎合作，便是我的敌人，下次再见面，我们是敌非友，各凭本事吧。”

“你真是……”司马辰眼神复杂的深深望了司马辰一眼，一句话未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掉头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