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扰要交房租,只能周末兼职很多份工作,在房东那边拖很久才能一次性交清。
父亲不会管她,他觉得一个女孩子上学还要复读,最多承担学费便撒手不闻不问了,她甚至感谢父亲还算仁慈,如果她刚出生想把她掐死的时候没有失手,现在还省了很多麻烦。
那个九月的夏日尾巴又长又燥,冬扰套一身玩偶服跑了半个下午的步行街,点头哈腰地发着传单。
只有这种机会才能让她和陌生人近距离接触,接触他们百忙之中抽空扔给她的鄙夷眼神,嫌弃她一身毛茸茸笨拙地凑过来的模样,随手就把传单塞进绿化带。
在她眼中,遥远而炫目的日光将她困在壳子里,像一只畏缩的寄居蟹,汗水顺着刘海流进眼里,那是一种泪水倒流的迷茫刺痛感。
她头很晕,想吐,累得脱力发软的腿忍不住地颤抖,有可能下一秒她就会跪在地上。
偏偏这时候,微弱的神经传感把她捞出炙热沉闷的海浪,她低头看去,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扑扇着浓密的长睫毛,可怜巴巴地拽着她的袖口。
“小兔子,你可以帮我拿到我的风筝吗?”
“那些大人都不认识我,也不理我。”
冬扰明明自身难保了,还傻乎乎地用脏手套虚碰小女孩的头,哄孩子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头套传出来。
“小妹妹,是挂在那棵树上的吗?”
她抬头,感觉遥不可及,密密麻麻的一片浓郁绿意中,一只蝴蝶被树枝牢牢抓在手里,再也飞不高了。
小女孩点头,冬扰瞬间担负起了勇士打败恶龙的艰巨任务,她却想先把盔甲一件件卸下来。
她随手拉住一位路过的先生,恍惚间觉得他天使面孔一定心善,兔子脸用同样可怜巴巴的表情,拽住他的袖口。
“不好意思,请帮我拉下来身后的拉链可以吗?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男人没说话,身体力行帮她解开束缚,不着急离开,双手随意插进大衣的兜站在一边看着她。
少女的脸颊像熟得烂透了的水蜜桃,轻轻一捏都会渗出汁水,又像刚打开易拉环的蜜桃气泡酒,粉嫩嫩的香味溢满空气。
冬扰没什么时髦的衣服,哪怕是周末也穿着那身干净的白衬衫和格子短裙,黑色的校服外套看不出被汗水浸湿的痕迹。
她在乡下生活了十几年,爬树这项技能不在话下,踩在树枝上,她的手心被粗糙的叶齿摩擦红肿,心脏狂跳,似乎这就是她这辈子能飞行的最高点。
把风筝断线那一端松松垮垮地系在手腕上,她安全降落,把风筝还给小孩。
突然刮起一阵戏剧化的风,把她没发完的传单刮到天空中,掉入背景板那一望无际的深蓝里,她下意识狂奔去追。
也许是在天上待了太久,没跑出几步她就感觉窒息,干涩发甜的喉咙喘息着野兽的急促低吼,简直糟透了。
冬扰渐渐放慢脚步,还没等停下来就被抓过胳膊继续追起来,视线里只剩冷灰背影和像落花一样飘飞的传单。
鸦青色裙摆、浅绛流云、浪漫的黛色晚风和燃烧的橘色黄昏,她手腕上的细线勒痕,一切都可以成为金泰亨奋不顾身的动机。
他们冲破失重,在亮着灯的橱窗前抓住一线生机,冬扰的一线生机。
金泰亨把手里的传单整理好还给她。
“谢谢你,先生。请问现在几点了?”
“六点半。”
“天啊…还没交差,奶茶店的时间也过了…”
冬扰念叨着咬了下嘴唇,金泰亨默默把她懊恼的表情收入眼底,他同情泛滥递出一张名片。
“如果很缺钱,周末可以来兼职。”
他是个不务正业的商人小公子,放着家族企业不继承自己开了家酒吧,兼任老板和调酒师。
同时又是拥有莽撞善良心肠的天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