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死过去的一瞬间,我看到那个被击毙的自己。
我倒在地上,那个穿着和服,梳着汉奸头,留着一撇小胡子的我额头上淌着血,胸前亦是一大片血污。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我是被戴天理扔出的打狗棍打碎了脑袋,又被马九斤乱枪打死的,可如今我面前的那个戴天理,竟亲口说我还活着!
倒在血泊里的我,躺在床上的我,死去的我,活着的我……
“三天前,若男拉着你在树林子里练功,她武艺不精,失了手,一铁球把你打昏了。”醒来后,我没出声,倚着枕头默默的思考起戴天理的话。我想起这个年轻一些的戴天理,想起房间里熟悉的布置,想起二小姐天真而模糊的脸,想起赶集时二小姐买的十个铁球,想起小树林,想起我穿着树叶斗笠给二小姐当移动的人型靶子……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记忆中的画面,那是在去山海关之前,在热河,我还是那个二小姐的小跟班,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白子。我每天陪着二小姐,陪她笑,陪她闹,陪她闯祸,我想起来了!那天的大集上,二小姐要练武强身,买下十个铁球,再后来路遇马九斤,二小姐自感技不如人,于是拉着我到小树林里苦练铁球……可我分明记得,当年我没有被铁球砸晕啊!
我看见那个死去的我,流着血倒在二小姐怀里,确切来说,是年轻的二小姐,梳着乌黑的麻花辫,发梢系着两只浅黄色小蝴蝶的二小姐,那个如阳光一般明媚的二小姐……
我确信我已经死去了,至少是曾经,作为一个狗汉奸,我罪有应得的死去了。
同时我确信我自己还活着,二小姐,戴天理,何七姑也都是活着的。
“二小姐!二小姐!”我伸出一只手拨弄开被重新拉上的床帘,“二小姐我醒了!”
“小白子!”几乎在我发出声音的同时,二小姐拉开帘子,扑到我面前,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瞬间洋溢起喜悦,“小白子你怎么样了!”她眨巴着眼睛,嘴角上扬,圆圆的小脸真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二小姐,我今年多大了?”我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想,“我已经好了,就是有些事记不清。”
二小姐的笑容一下消失了,“小白子你连自己的年龄都记不清了!都怪我……”她的小嘴撅的高高的,背过身去不看我。
“怎么能怪二小姐呢,是我自己笨,跑的太慢了,不怪二小姐。”我轻声哄着,“我多大年龄,真的记不起来了。”
“你和我一样都是十七岁,笨蛋!”二小姐瞪着圆圆的杏眼,一把扯住我的衣袖,“你是不是在捉弄我!”
我愣住了。
我死了。
我还活着。
我从三十三岁的死汉奸白桑变回了十七岁的天真少年白金柜,我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